積蓄許久的淚水全面崩盤,猶如斷了線的珠鍊一般一顆一顆往下砸,濕潤的水漬在信紙上漸漸蔓延,形成一條墨色的紋路。
我哭的泣不成聲,木安走過來輕輕擁住我,拍着我的肩膀,盡管他渾身的輕顫也幾乎抑制不住,但他不動聲色,隻隐忍地安撫着我。
杭州的夜晚并不靜谧,晚秋還能聽見零星的蟬鳴聲,和幼時每天晚上飯後散步聽到的并無區别。
在我們還不知人事的年紀,我總是仰頭跟木安争着數天上的星星,比誰數的多,赢的人可以歡呼雀躍到回家,耳邊是連綿不絕的蟬聲陣陣。
良久,哭到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木安的衣服已經被我哭濕一大片,二叔扯兩張紙巾遞給我,定聲道:“我不想隻說好聽的話,你們有心也有眼睛,自己會看會體會,我們吳家跟你們之間,确實是始于交易,但不止于交易,吳邪父母是老實本分的人,沒什麼心眼,對你們的好是實實在在的。”
我淚眼朦胧地看向二叔,沉默地聽着他說話,他端起茶盞,本來想要喝一口,卻不知為什麼,最終還是放下,轉而悠悠地歎口氣。
“歸根究底,人非草木。”
二叔說的沒錯,這六年以來,天真父母對我視若親生,好的無可指摘,他們給我的照拂從來不比天真少,連生性淡漠如二叔,都在盡心盡力接納我們,況且,他還在不遺餘力地培養木安。
我們在吳家感受到的善意,觸手可及。
不管這一切是不是我父親的安排,他們能做到這個地步,已非尋常人可以比拟。
想着想着,心中對二叔所剩不多的一點怨念也随之消散,我擦掉餘淚,小聲道:“謝謝二叔。”
二叔望向我的目光逐漸溫和,茶盞落在桌案上,發出的聲響非常細微,隻聽二叔緩緩對我道:“你一直是個明白的孩子。”
話音未落,他轉頭望着木安:“有時間就去給潘子上炷香,他才是照顧你最多的人。”
木安默然,并沒有明确的答應或拒絕,今晚他受到的沖擊不比我小,腦子應該還沒完全轉圜過來,我有些心疼,反手拍拍他算是安慰。
經過半晚的促膝長談,話已經到說無可說的程度,二叔喝完茶盞中涼掉的茶水,站起來走向包廂的門口,見我們沒有跟上,他停在門前,對我們道:“跟我來。”
我和木安的反應能力已然接近一種被打擊過多的麻木狀态,二叔一吩咐我們倆都不約而同地起身,兩人步伐一緻的跟在二叔身後。
晨光在天邊泛起溫柔的魚肚白,陽光覆蓋的路面,有一層淡白的霧氣,風裹挾着淺淺的涼意從枝頭吹過,枯黃的葉片被風卷落,踩上去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二叔帶我們走到茶館後的倉庫區,有一間倉庫鐵制的門上早已爬滿鏽花,鎖眼被鏽堵住一大半,顯然是多年沒有人打開過的緣故,我們的目的地就在這裡。
清晨的最不缺鳥啼聲,二叔在成片的叽叽喳喳聲中有條不紊地摸出一串鑰匙,取出其中一把用力一捅,鏽花堵的嚴實,二叔兩下竟沒有捅開。
二叔沒再嘗試,而是頭看木安一眼,木安立刻會意,悶不吭聲上去接過鑰匙,用力擰幾下,用半拆半開的方式把鎖給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