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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賢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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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剛說出口,謝徽就後悔了。明明他從未想過納妾,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一步?

他知道母親一早就想撮合他和薛月霏,隻不過尚公主的旨意突如其來又強勢無比,母親才不得不放棄。但她心裡,一直都不滿趙沉茜。

母親守寡不容易,幾乎一生最美好的年華都斷送在他身上,謝徽含愧在心,所以凡事都盡可能順着母親的心意,唯獨在趙沉茜一事上,他想調和,想求一條雙全之法。

他一直在努力周全,她卻輕飄飄地同意他納妾。誰說這句話都行,為什麼偏偏是她?

謝康氏和小康氏聽到趙沉茜松口大喜,小康氏擔心遲則生變,正要讓薛月霏現場給趙沉茜敬茶,将這件事坐實,沒想到一直沒開腔的謝老太爺突然睡醒了,沉沉開口:“薛娘子這些年養在謝家,與謝家小姐無異,若是被大郎收為妾室,外面人倒要懷疑謝家的用心了。人選,我看還需斟酌。”

謝康氏和小康氏齊齊愣住,不明白已經心照不宣的事,謝老太爺為何突然翻臉。趙沉茜睫毛下垂,掩住神色,心底一片明朗。

康氏兩姐妹這是被老太爺當槍使了啊。謝老太爺可真是老謀深算,既不滿趙沉茜不履行妻子義務,借謝康氏之口敲打趙沉茜,卻又不想讓謝康氏勢大,連妾都不許薛月霏做。謝徽的兒子,必須要從謝老太爺指定的娘胎中爬出來。

謝家可真是有人情味,用規矩束縛兒媳、孫媳就罷了,連謝老太爺親手養大,最親厚、最倚重的長孫,也是延續謝氏榮光的工具。

趙沉茜本來打定主意不管謝家的事,這一刻她不知怎麼了,突然開口:“翁公說得是。隻是我和驸馬的婚事乃先帝賜婚,他要納妾一事,我沒有意見,但總要禀明太後。如果翁公和婆母一時商量不出人選,不如讓我帶進宮裡去,交給太後選?”

謝老太爺和謝康氏齊齊一怔,噎得說不出話來,而趙沉茜望着他們,笑得真誠熱情,一副設身處地為婆家着想的賢惠模樣。

謝康氏暗暗咬牙,心道趙沉茜剛才果然是裝出來的,她根本容不得大郎身邊有人!謝老太爺也拿不準趙沉茜為什麼突然變卦,她在朝堂上慣用聲東擊西,莫非,剛才她是假意退步,故意釣他們的話?

驸馬納妾,說出去總歸是謝家理虧,謝老太爺立刻道:“這等小事,何必驚擾太後!老臣隻是擔心你們夫妻分居,并沒有讓大郎納妾的意思。說到底,你們夫妻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趙沉茜擰眉,為難道:“翁公是不是誤會了?我是真心想替婆母分憂,找一個知心人照顧驸馬,我帶妾室入宮隻是想讓太後幫我掌掌眼,并沒有威脅謝家的意思。”

謝康氏簡直控制不住冷笑,好話壞話她都說了,還讓他們說什麼?謝老太爺就要體面很多,他笑了笑,也是一副慈愛的長輩模樣,道:“殿下宅心仁厚,老臣自然明白,若是外面有人嚼殿下的舌根,謝家必然第一個不答應。大郎還年輕,既然他想專注國事,便由他去吧。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其餘事,等他做出名堂了再提。”

趙沉茜如願拿回了主動權和決定權,眉眼湛亮,明媚一笑:“謝翁公體恤,那我隻好恭敬不如從命。早就聽驸馬提過,薛表妹溫柔善良,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我倉促出宮,沒準備見面禮,這串和田玉珠是大相國寺開過光的,就贈給表妹,護表妹出入平安。”

說着趙沉茜從手腕上褪下一串瑩白色玉珠,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看得出成色極好。薛月霏上前接過,并不覺得高興,隻覺得無比屈辱。

先假意同意,再将她重重摔下,福慶長公主不就是想在衆人面前給她沒臉嗎?現在,這個毒婦如願了。

薛月霏被迫當着衆人的面将玉珠戴在自己手腕上,屈膝向趙沉茜道謝。玉珠尤帶溫熱,隐約攜着趙沉茜身上的香味,薛月霏感受到手腕上無比強勢的存在感,不由悲從中來。

她的命怎麼這麼苦,母親是姐妹中長得最好看的,嫁的卻最差,而且沒生下兒子,家産被叔伯觊觎,不得不帶着她寄人籬下。薛月霏的才氣、容貌分明不輸于汴京的官家小姐,卻因為家世處處低人一等,下半輩子無處着落。她小心翼翼讨好姨母,好不容易哄得姨母開心,松口讓她留在謝家,卻橫空殺出一個趙沉茜。這個女人不守婦道,水性楊花,哪裡配得上大表哥!她都願意自矮身份做妾了,那個女人還要這樣折辱她。

這樣一個無德善妒的惡婦,憑什麼得到那麼多,她就該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薛月霏在心裡恨恨詛咒,但面上還是要垂下脖頸,做出十足的溫馴模樣。趙沉茜肯定不會和一個表姑娘為難,她接下來還有事,在謝家作完了秀,就想尋機會告辭。但她的賢惠似乎表演過了頭,謝老太爺對着她和謝徽說:“難得你們少年夫妻,卻還能相互為對方考慮。隻要你們過得好,我這個做長輩的也就安心了。上元節到了,外面張燈結彩,十分熱鬧,你們無需陪着我,兩人出去走走吧。”

趙沉茜一驚,啊?

但她剛剛才表演過替夫擇妾的賢妻,現在就拒絕和謝徽同行,似乎太生硬了。她猶豫期間,謝徽已站起身應是。謝家規矩嚴,女眷一年根本沒幾次出門的機會,聽到謝老太爺的話,其餘人也騷動起來。謝老太爺半阖着眼睛,索性人情做到底,說:“我乏了,你們不必守着我。若想出去,就跟着你們大哥大嫂一起走吧。”

謝家衆媳婦小姐大喜,飯廳的笑聲才終于真切起來。趙沉茜看到謝家小姐們那麼期待,拒絕的話也不忍心再提,隻能默默咽下,無聲更改自己的計劃。

謝家對女眷要求極嚴,哪怕在家裡也要衣着素雅,規整得體,現在臨時出門,倒不需要換衣服,趙沉茜在車上稍微等了會,就出發了。

上元期間,汴京全城狂歡,歌舞達旦,乃是名副其實的不夜城。趙沉茜的馬車出謝家沒多久就被堵在路上,車夫緊張地勒着缰繩,道:“殿下,前面人太多,馬容易受驚,要換一條僻靜的路走嗎?”

謝家小姐們是來觀燈的,去僻靜的地方還看什麼?趙沉茜掀開簾子望向街道,擰眉思索片刻,很快下定決心:“不必了,就在這裡停車,我走過去。”

謝家娘子們聽到長公主要下車步行,一個個像放出籠子的鳥,端重而雀躍地下車,好奇地朝街上張望。薛月霏也跟來觀燈,她今日自薦為妾失敗,覺得丢了顔面,一點都不想和謝家小姐們同行。她藏在車廂的影子裡,對表姐妹的呼喚置若罔聞,仔細在人群中尋找謝徽:“我身體不适,不想去人多的地方。表哥呢,他在哪裡?”

丫鬟扶着薛月霏,陪她找了好一會,忽然指向前方:“娘子你看,那位是不是大郎君?”

薛月霏瞥到熟悉的身影,眼睛霎間亮了,但光芒随即黯淡下去,因為她在謝徽旁邊,看到了一個堆金疊玉、裙裾及地的華服女子。哪怕沒看到正面,光憑背影也能讓人相信,這定是位美人。

此人是誰,無需贅言,自然是謝徽律法意義上的妻子——趙沉茜。

此刻,謝徽和趙沉茜站在街上,相對無言。謝家女眷難得出門一趟,并不希望謝徽跟得太緊,反正侍衛會暗中保護她們,謝徽就沒有去打擾姐妹們逛街,他能做的,似乎隻剩下陪趙沉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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