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梨真正清醒過來時,已經安安穩穩地睡在舍館的床榻上了。
侍女們早已為她整理好了今日出行的行裝,紫瑤見她睡醒,忍不住再次勸說:“蒙西路遠,沒人照顧怎麼行?郡主好歹将我帶上……”
黎梨懶洋洋支起身,發現雲谏的魚符還系在自己腰間,便将它小心取了下來,說道:
“這次是出門辦差的,旁人都不帶侍從,若我帶了,豈不叫人看輕?”
“再說了,戶部也有妥帖的内侍随行,你們不必太擔心。”
紫瑤唉聲歎氣着,顯然沒有被說服,黎梨心裡卻還有别的打算。
難得出一趟遠門,自然是要無拘無束才能過瘾,若是奴仆成群,左擁右簇的,那與在京城行走有何區别?
待祭了香,拜了旗,滿腔期待更濃。
黎梨興緻盎然踏上了蒙西之行,卻沒想到,坐上馬車的第一日,就被狠狠地澆了幾盤冷水。
戶部走的是官道,沿途平整寬闊,不乏經過平原易野。
旁人還好,但雲谏自幼長在邊關綠洲,回京之後再少見到茵草如浪濤的草原,望着寬廣前路,不多時就釋放了天性,暢快淋漓地揚鞭奔馳起來。
黎梨掀起馬車簾子,看見他躬身策馬得恣意,長鞭一揮,草塵一滾,墨發意氣揚起,绛紅衣袍快得像道閃電,轉眼就沒入了遠方林道。
他記得分寸,不多時又折返回來,痛快歡呼一聲繼續縱馬跑了個沒影。
來回幾趟下來,其餘少年們也被他引得心潮澎湃,紛紛像放出了籠的飛鳥,快馬疾馳得自由無邊。
黎梨看看馬車裡另兩位乖巧讀書的千金,再望望外頭的歡悅笑聲,簡直嫉妒得眼睛疼。
許是她眼神裡的渴望太過明顯,雲谏很快就來到了車窗旁。
少年縱馬興奮得胸腔起伏,一身蓬勃熱血,才靠近窗邊,明亮陽光就裹挾着熱風傳了進來。
車裡的涼秋氣氛瞬間被沖亂,一下緊張了不少。
黎梨微微放下了些簾子。
雲谏沒往馬車裡亂看,眼也不眨地望着車檐下的一串祈花,喚她的名字。
“想騎馬嗎?我帶你。”
黎梨眸光瞬間一亮,立即探出腦袋:“可以嗎?”
四面八方瞬即投來視線,後面車駕上還有人不輕不重地咳了兩聲。
黎梨聽見了,沉默片刻後又退了回去:“不用了。”
戶部那群老古闆不會答應的。
他們大概隻希望自己安安分分地待在馬車裡,一點差錯都不要有地去到蒙西,再回來京城。
哪裡會答應讓她騎馬?
而且……當着一群看着她長大的、叔伯輩分的京官面前,她也不敢放肆地騎到雲谏的馬上去,不然唠叨聲恐怕能将她的耳朵磨出繭子來。
馬車輕微颠簸了下,黎梨終于意識到這段行程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輕松,甚至可能會十分難熬,恹恹地放下了窗簾。
她忍氣吞聲将這樣的日子過了五日。
直到第六日的傍晚,一行人停在客棧歇腳,小郡主甫一站起,就發現自己兩條腿麻得在打顫,甚至連掐了幾下臀部都快感覺不到疼了。
當真是要把人坐廢了!
身心俱疲,黎梨徹底憋不住了,跳下車就拉着蕭玳嗷嗷哭:“天天關在車裡,這和坐牢有何區别!”
蕭玳吓了一跳,連忙給她遞帕子:“遲遲别哭,快到蒙西地界了,再過三日,入了縣城就好了。”
黎梨宛若雷劈,眼淚都被劈了回去:“還得再過三日?”
“騙人!”
她指着沈弈不忿道:“我都聽見了!沈弈明日就能離隊,我也要離隊!”
沈弈哭笑不得:“郡主,我離隊是因為要先去鄉野裡視察,需要換行水路,不是去玩的……”
黎梨站着都覺得兩條腿不屬于自己了,再也不願回去那架要命的馬車。
她想也不想:“那我也要去鄉野視察!”
雲谏蹙起眉:“不行,鄉裡環境如何還不得知,你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個外地姑娘,瞧着就叫人覺得好欺負,貿貿然過去實在危險,還是與我們入縣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