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點。”白若松拍了拍幫工的肩膀,安撫道,“想不起來也沒事,就說你想得起來的就行。”
她清楚普通百姓不和大理寺與刑部官員一樣,擁有觀察入微的習慣,也知道人在慌亂之下,記憶可能會有所偏差,逼迫不得,柔和了聲音引導道:“你仔細回憶一下,應當是個比你高半頭的女人,一身灰褐色的短褐,皮膚曬得有些黑,額上圍着一塊髒兮兮的麻布……”
白若松生得人畜無害,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天然就能讓人放下戒心。
幫工在她的引導下,果然冷靜了下來,腦子裡也漸漸回憶起當時的情況。
“好像是。”她仍舊不太确定,但還是鼓起勇氣往下說道,“我當時正在給剛殺的老母雞燙了拔毛,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來送冬筍。我以為是府裡的侍從,頭都沒擡,和牆邊的東西擺在一塊就行了。”
“很好,你的記憶力不錯。”白若松誇贊地拍了拍侍從的背脊,繼續柔聲問道,“然後呢?”
幫工擠起眼睛,努力搜刮腦子角落的回憶:“好像又過了一段時間吧,我不清楚,應當是在牆邊停留了一會,等我拔了半邊的毛,把那老母雞翻過來的時候,感覺到有人蹲在了我旁邊,我往旁邊一看,發現不是大廚房的幫工,因為大廚房的人有圍裙,而且也不會在頭上戴這麼髒兮兮的布。”
白若松想,看來的确是那個女人。
“我嫌她礙事,本來想讓她滾一邊去,還沒開口,那女人就問我,廚房裡頭還缺不缺什麼食材,她一塊給弄過來。知道她是要幫忙的,我态度就好了點,說食材得問将軍府的老廚娘,我是幫工的,不負責這一塊,她就起身走了。”
白若松和雲瓊的目光瞬間轉向老廚娘,老廚娘緊張地捏着自己身上的圍裙,辯解道:“雖然我人老了,記性也不好了,但是我肯定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廚房都是食材,她頭上戴着髒麻布,我要是看見了肯定會大聲斥責她,廚房裡的其他人也會聽見。”
“對,師父肯定會罵她。”小徒弟信服地颔首,“但我們都沒聽到師父罵人。”
“等下。”又有一個離得遠的幫工上前來,道,“這麼一說我有印象,有人過來問過我将軍府的老廚娘在哪裡,我回了一句不知道。不過我當時正在切絲,不能挪開目光,便沒有看見她長什麼樣子,不确定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
“無妨。”白若松溫和一笑,鼓勵道,“她問完你就走了嗎?”
那個幫工努力想了一會,道:“不是,她說她想問一下老廚娘府裡的酒還夠不夠,不夠她再送一車過來。我說我不清楚後,她又問酒都在哪裡,她想去看看,我說暫時都堆放在廚房東邊的側廂裡了。”
雲瓊與白若松對視一眼,雲瓊道:“随我來。”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東邊的側廂房,廂房沒有上鎖,一推就開,裡頭貼着牆壁整整齊齊碼放了三排青柚酒罐,酒罐呈長條形,及膝高,罐口直徑約兩寸,上覆大紅色厚布,以麻繩纏繞來封口。
“不是泥封。”白若松臉色不太好看。
泥封的話,如果被人動過了,很快就能看出來,可是麻繩封口,就算解開了也很容易系回去,想知道動沒動手腳就很難了。
這麼多酒罐,想确定哪個有問題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況他們現在根本不知道酒罐有沒有被動過。
“隻能查了。”雲瓊道,“抓緊時間。”
二人走近那三排酒罐,就在雲瓊伸手扯開離得最近的酒罐上頭的麻繩的時候,白若松喊了一句:“等等,這是什麼?”
雲瓊側身望去,隻見她手指指着藏在排排青釉酒罐裡頭的一個黃黑虎紋窯變釉酒罐。
這個黃黑虎紋窯變釉不僅顔色和其他酒罐不一樣,還矮了許多,離得遠的時候看不見,湊近了才發現它藏在裡頭。
更關鍵的是,這個酒罐是泥封的,且罐身上還沾着一些已經完全幹涸的泥土痕迹。
雲瓊一下就明白了這是什麼,抿了抿唇,才解釋道:“這是我的合卺酒。”
白若松手指一顫。
大桓的習俗,男子出生的時候都要在地下埋一小壇子花雕,将來嫁人的時候便挖出來,洞房的時候交杯而飲,又稱作合卺酒。
酒罐應當是雲瓊要成婚了,雲祯吩咐人剛被挖出來沒幾天,所以罐身上才會殘留着幹涸的泥土。
白若松探身,雙手扣着酒罐底部一擡,輕輕松松把東西抱了出來。
酒罐感覺也就隻有五斤左右,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也能搬得動。
白若松把酒罐放到一旁放雜物的桌子上,手指從泥封上往下摸,摸到一點潮濕的痕迹。
她半蹲下身子,視線與泥封平行,眯着眼睛仔細看,果然發現潮濕的地方的顔色與其他地方不一樣。
是被重新封過的痕迹。
“就是這個。”白若松道,“這個被動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