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佳初時還在發懵,眨了眨眼睛,眼睛緩緩瞪大,随後猛地起身要去拉扯青衣道士,結果青衣道士身形靈活,往側邊一退,她沒把握住平衡,哐當一下翻倒下了羅漢塌。
白若松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進帳子,就站在邊邊上喊道:“佳佳,你沒事吧?”
沈佳佳從袖子裡伸出一截細細的手臂,扒住羅漢塌的邊緣,半趴在地上,龇牙咧嘴道:“我沒事,但我屁股有事,摔成八瓣了。”
青衣道士嘴裡發出“啧啧啧”的聲音,一邊搖頭一邊往外退,調侃道:“我救你,你卻恩将仇報,是要遭因果的。”
白若松深深覺得青衣道士應該想說的不是遭因果,而是遭報應。
沈佳佳漲紅了臉:“你彈我腦瓜崩!”
青衣道士晃了晃手指頭:“貧道這是在叫你的魂。”
沈佳佳這才發現周圍的情況,環顧一圈,有些回過味來了,不确定道:“我差點睡死?”
“你是離魂。”青衣道士道,“你真正的軀體在呼喚你的魂魄。”
沈佳佳愣住了:“我,我還能回去?”
白若松瞧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但是很快,濃重的厭惡洶湧而上,壓過了這一絲欣喜。
“回去?”她的聲音很冷,“我不想回去,那裡讓我惡心。”
青衣道士挑眉,扭頭看向白若松,攤手道:“你勸勸?”
白若松其實來之前就知道沈佳佳或許不願意回去,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臨了看着沈佳佳那張冷漠的臉,張了張嘴,大腦一片空白。
氣氛有些僵持,慧心比丘尼和青衣道士自覺帶着殷照退到一邊,給白若松和沈佳佳足夠的空間。
白若松走進帳子,扶起摔疼了的沈佳佳。
沈佳佳的手臂涼得吓人,她卻完全沒有察覺一樣,也不喊冷,隻是順着白若松的意思坐回到羅漢塌上邊,别别扭扭側着屁股避開了摔疼的部分。
“怎麼,你來勸我回去啊?”她開口,沒有看白若松,别過臉去的時候,眼眶都有些紅,直言不諱道,“我是不會回去的。”
白若松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落座在沈佳佳旁邊,二人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一個看着羅漢塌的扶手,一個看着自己的手指頭。
“不回去的話,會死的。”半晌,白若松才開口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那就死吧。”沈佳佳沒有絲毫猶豫,“如果不回去就會死的話,那就讓我死在這裡吧。”
“我……”
“白夭。”沈佳佳開口打斷了白若松,不耐煩道,“你憑什麼來勸我回去,又憑什麼勸我活着?當初一躍而下的人是你不是我。”
白若松啞然。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去你的墳頭看你嗎?”沈佳佳手指頭使勁摳着羅漢塌扶手上的花紋的棱角,直到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才長呼一口氣繼續道,“因為我那天在停屍間看到你的屍體的時候,感覺看到了我自己。”
“那是你的結局,也是我的結局。”她頓了頓,勉強壓抑了聲音中的哽咽,“我無數次夢到你從樓上一躍而下的場景,夢着夢着,這個人就變成了我自己。”
白若松是知道沈佳佳的情況的。
她有一個姐姐,自己是超生的二胎,小時候被寄養在老家,初中才被父母接回身邊。
沈佳佳的父母對于這個超生罰款的二女兒極盡冷漠,雙方之間都沒什麼感情,盡管沈佳佳家裡并不窮,可她的學費是助學貸款,生活費則是周末和寒暑假做家教賺的。
沈佳佳表面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看點催淚的電視劇就能哭得稀裡嘩啦,可其實背地裡從來沒有透露過自己的難處。
大二的時候,某次她半夜偷偷在陽台哭,被起夜的宿舍老大發現了,大家才知道沈佳佳的母親做試管嬰兒,高齡産婦生下了一個弟弟,羊水栓塞去世了。
白若松不想沈佳佳死,也一直覺得自己被易甯訓練得能說會道,有一大通道理可以講,可她現在才意識到,其實自己是最沒有資格勸沈佳佳的人。
她比沈佳佳要懦弱得多。
“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沈佳佳蹙眉,“你又沒做錯什麼。”
“對不起,我軟弱,我怯懦,我給你開了個很壞很壞的頭。”白若松垂着頭,眼前一片氤氲,有什麼東西一滴一滴落在了她的虎口,“但,但我不想你死。”
她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你,還有宿舍的其他人,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也許今後會天南海北,天各一方,可至少在宿舍的時候,白若松是真真切切把舍友們當做是自己的家人的。
“我不想你死。”白若松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抓住了沈佳佳的袖子,“拜托了……回去吧,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