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府的廚娘手藝不輸禦廚,白若松看到滿桌子熱氣騰騰的美食以後瞬間被撫慰了。
她并不是對這個時代的食物有什麼意見,但是作為一個吃慣了科技調味料産物的現代人來說,由奢入儉實在是太難了。
羊肉鍋子咕噜噜地沸騰,冒着奶白色的泡,散發出誘人的肉香,在深秋近冬的夜裡妥帖無比。
晚燕帶着幾位侍從提了一隻黑釉的硬提梁酒壺過來,要給衆人倒酒,雲瓊就坐在白若松的對面,甚至都沒有完全起身,長臂一伸,手掌就蓋住了白若松面前的酒盞。
“她飲不了酒。”他眉心有淺淺的褶皺,随即一撇頭,看向主座的雲祯,“祖母,大夫說過您也不能飲酒。”
雲祯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千杯不醉,當然在北疆那種地方,在戶外不想凍死除了烤火也隻有喝烈酒了,年紀大了以後大夫建議她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不宜飲酒後,她也就可憐巴巴開始修身養性了。
老太太其實一直很饞酒,但是一想到将軍府如今就自己和孫兒兩個人了,孫兒快三十了也沒個妻主照顧,就覺得自己還得多活兩年,一直憋着饞蟲。如今雲瓊的終身大事解決了,她一下放松下來,便吩咐了晚燕拿些酒上來,誰知還沒喝一口,就被警告了。
自古以來隻有長輩警告小輩的,哪裡有小輩警告長輩的?
雲祯面色一沉,揮手示意晚燕繼續倒酒,晚燕不敢不聽,傾斜着手中的硬提梁酒壺,一股混合着果香的酒液的味道悠悠而出,白若松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就一杯。”雲祯用最強勢的語氣說着最慫的話。
雲瓊沒有出聲反駁,算是默認了,白若松感覺有戲,也期待着看着他。
雲瓊:“……你明日還要點卯。”
白若松伸出一根食指:“我也就喝一杯。”
怕他不同意,又找了個理由:“陪祖母喝的。”
雲祯一口酒還沒喝進嘴裡,就先笑出了聲。
雲瓊抿着唇,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難耐地閉了閉眼睛,放開了遮着酒盞的手掌。
“就一杯。”
晶瑩的酒液倒入青玉的酒盞當中,白若松聞了聞,小心翼翼飲啜一口,辛辣的液體順着喉管滾落而下,又在唇齒間回甘,香甜無比。
一場家宴,賓主盡歡,在白若松的再三堅持下,雲祯沒有跟着雲瓊起身想送。
她眯着眼睛,看着二人走出飯廳,一拐,消失在視線中,深深吐了口氣。
白若松看起來很喜歡吃羊肉鍋子,但不喜歡吃生食,三人人份的鍋子被她一個人吃了一半,旁邊的魚脍硬是一點沒動。
雲祯吩咐小廚房記住白若松的喜好後,自己拄着拐杖要起身,晚燕忙伸了手虛虛扶在下方。
“老夫人要沐浴休息了麼?”
雲祯搖了搖頭:“去祠堂,去看看澤兒。”
晚燕垂首應了,随着人一步一步緩慢地行過回廊,穿過池塘,來到将軍府最深處的祠堂。
天幕已然全黑,月出中天,院子裡頭的草木結了一層白霜,祠堂敞着門,門内燈火通明,長明燈終年不熄。
雲祯撐着拐杖擡起傷腿,跨過門檻,點了三炷香供上之後,坐在了牌位前方的蒲團上。
她有腿傷,不宜跪坐,隻能大剌剌岔着兩條腿,以一個不怎麼雅觀的姿勢坐在那裡,面上是和煦的笑意。
“澤兒,許久不見了。”
“今日母親前來,是想同你說,瑾兒尋了個自己喜歡的娘子,如今将要成婚,你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瑾兒身上有傷,注定不能......不過都說功勳不過三代,咱們雲家輝煌了三代了,也夠了。”
“瑾兒是個好孩子,如此我也能安心去了。”
她絮絮叨叨許久,聲音消散在黑夜的月輝當中。
同樣是寒月照耀的院子中,白若松推門而入。
她雖然人還算清醒,可酒精上臉,雙頰通紅,瞧着很像一個将要失去意識的醉鬼。
殷照獨自一人坐在院子的角落,瞧着這個醉鬼跌跌撞撞地往裡頭走,腳尖踢到院子裡的石塊而啪叽一下摔了個屁股墩,終于忍不住起身,走到近前,伸出手臂把人撈了起來。
“喝,這樣?”
白若松很尴尬。
她就喝了一杯,雖說稍微有些頭暈,但也沒到醉的地步,隻是比較顯臉,可這麼一摔,好像解釋自己沒喝醉就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一高興就喝了點。”她含糊了過去,話題又一轉道,“這麼冷的天,姑母在院子裡做什麼?”
月光灑在殷照的側臉上,一邊的瞳孔呈現一種透亮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