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通暢了。
白若松大口大口吸着新鮮的氧氣,感覺到了一種重返人間的快感。
“不許睜眼。”柳從鶴警告道。
白若松不敢動了,睫毛顫動着,薄薄的眼皮下隻有眼球不安分地轉動了幾下。
雲瓊就站在邊上,甚至站得比柳從鶴和路途年都要離白若松遠,一直默不作聲地看着一切,直到調整好皮具位置的柳從鶴從藥箱裡頭,掏出一把半掌長,薄如蟬翼的銀質柳葉刀來。
雲瓊瞧着肩膀寬闊,身材健碩,像一座高大的山嶽,可其實動起來卻十分矯健。
路途年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隻感覺臉側有一陣風揚過,雲瓊的手臂就已經越過了他,抓在了柳從鶴拿着柳葉刀的手腕上。
柳從鶴怔了一下,轉回過頭去,瞧見了濃眉低壓下,深邃眼窩中那一雙淺淡的琥珀色眼眸,十分有氣勢,暗号警告與不信任。
柳從鶴嗤了一聲:“别忘了,你們兩個的命都是我救的。”
他的意思很明顯,我如果想要害人,還用得着救你們的命嗎?
雲瓊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事關白若松,他的神經總是繃得格外緊一些。
白若松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剛含糊地問了句“怎麼了?”,想轉過頭來,就被路途年摁住了後腦勺。
“長姐,這時候不能動的!”見白若松眼皮一顫,他又立刻補充道,“也不能睜眼,不能說話,總之臉上什麼地方都不能動!”
白若松感覺現在的自己像是被封印住了,除了呼吸什麼都不能幹,片刻後才想起來自己的臉部不能有動作,手還是可以的。
她将手臂舉到胸前,也不知道雲瓊能不能看見,隻能盲着打暗語手勢道:[應當是……]
打到一半,她愣住了。
她想說應該是易容,她在紅樓的時候看見過羽新易容的模樣,十分自然。可真的打出暗語來,才發現暗語裡頭根本沒有能代表“易容”的詞語。
白若松沒辦法,最後隻能手勢一轉,安慰道:[我沒事的,别擔心。]
柳從鶴看不懂白若松那隻手掌比劃的東西,但也能猜出她的意思,因為雲瓊那隻原先如同鐵鉗一般不可撼動的手臂漸漸松了開來。
柳從鶴一動,别捏過的手腕立即就是一陣酸疼,他也是個不肯吃虧的性格,立即反唇相譏道:“怎麼,這麼擔心你的小妻主?”
雲瓊并沒有吭聲。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沉得住氣,曾經在霖春樓的樓梯口聽着下邊的污言穢語,也能不動如山,根本不把柳從鶴這幾句話放在眼裡,隻沉着嗓子說了句:“冒犯先生了。”
倒是白若松,偷偷紅了一點臉,不過還好皮具夠厚,根本透不出她臉部的紅暈。
路途年看看白若松,再看看雲瓊,垂下眼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後頭仍舊盤腿坐在羅漢床上頭的柳從鶴倒是頗有興味地笑了起來。
柳從鶴本來時間就緊張,既然問題解決了也沒空多說什麼,手中薄如蟬翼的柳葉刀耍得飛快,一下就将不貼合面部的四周多餘的皮具削了下來,随後再根據一些想要的角度,細細修正五官的弧度。
路途年跟在柳從鶴手邊,在他需要更換刀具的時候給他遞東西。
雲瓊皺眉看了一會,覺得心驚肉跳,自覺轉身,眼不見心不煩,被柳從鶴招手喚了過去對弈。
幾人這一呆,就呆到了日落西山。
修正完全部想要的部分以後,柳從鶴打開一個用蜜蠟封住的罐子,從裡頭掏出一種黏黏糊糊,米黃色的,略有流動性的東西,塗在了修正好的皮具表面,等幹透以後揭了下來。
白若松瞧着這内裡是自己的臉輪廓,外頭是一個陌生的臉輪廓的詭異玩意,雞皮疙瘩冒個不停。
連續三盤平局的楊卿君也有些倦了,招手喚來下人,打了熱水進來,給柳從鶴和白若松。
柳從鶴在水盆中淨了手,又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囑咐路途年道:“看着點,一旦幹了就灑些水,不能讓它裂開,我先去補覺了。”
路途年連連稱是。
“行了,回吧。”柳從鶴做了個揮手的手勢,“明日再來吧。”
白若松洗過臉,用毛巾胡亂抹幹了臉頰,鬓角還濕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呢,就被送客了。
路途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又放棄了,隻是快速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罐,塞給白若松道:“這是解藥,長姐記得一日兩次,連吃七日就可以排清餘毒。”
白若松與路途年隻有數月未見,路途年抽了點條,下巴都肉眼可見地變尖了,人也曬黑了不少,足以見這巴掌大一個瓷罐的解藥并不是這麼好得的。
可他什麼也沒說,把東西遞給白若松的時候,面上隻有一點寬慰的笑意,說了一句“長姐保重身體”,讓白若松覺得那冰冷的瓷罐在手心中都有些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