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實際上,佘武根本沒有提過那封信!
何同光在奏折上寫道,這封信是被門吏随意棄置了以後,由一位平民百姓拾撿到。這百姓剛巧識字,一看信中内容大驚失色,便輾轉送到了刑部。
這樣的說法雖然粗糙,但卻是十分管用。
她的的确确送出了一封信,無論是醫館的大夫,還是佘府的門吏,都能證明這點。
可沒有人,沒有任何人打開看過那封信,也就沒有任何人可以為白若松證明,她寫的内容被人篡改了。
這是佘榮和何同光抓住的白若松的一個痛點,但也同樣是她的機會。
白若松自冰冷的青石地闆上擡起頭來,那雙上好的黑色琉璃寶石一般的眼珠子裡頭迸濺出一點澄亮的光。
她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臣......”
女帝右手支頤,左手迅速擡起,四指握拳,食指豎起,輕輕摁在了她自己那塗了豔紅色唇脂的嘴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白若松剩下的話便說不出口了,她怔愣地看向女帝,旦見她笑道:“今,日朕便教你一課。”
她說:“做事,就是要蟄伏,要隐忍,要一擊即中,以絕後患,懂麼?”
白若松看着女帝,半晌又将額頭重重抵在青石地闆上,沉聲道:“喏。”
門外的千牛衛聽召入内,帶走了白若松。
說了這麼久的話,禦書房冰鑒中的冰又加得如此之足,桌上放着的茶盞中的茶早就已經冰冷,連硯台中濃黑的墨汁都有些凝滞。
徽姮一個眼色下去,就有身着鵝黃褙子的女使上前來,有的更換茶盞,有的俯身撿起地上掉落的奏折。
而她自己則攏起寬袖,往硯台中加了清些許水,又取了墨條,靜立在一旁細細開始研墨。
待忙碌的女使們紛紛做完自己的事情,躬身退下後,女帝突然開口道:“徽姮。”
徽姮垂着眼睑應聲道:“喏。”
“你說咱們這個探花娘子,能過得了這一關嗎?”
徽姮面色不變,柔聲道:“聖人恕罪,奴婢不敢妄議。”
女帝好笑地瞥了一眼徽姮:“你還是這麼小心。這麼多年了,朕什麼時候治過你的罪?”
她小幅度地揮了揮手道:“是朕允的,說罷。”
徽姮垂首斂目,小心地遮掩住自己的表情,道:“奴婢認為,探花娘子是個聰明人。”
女帝聞言,會心一笑。
徽姮一向如此,每句話都能準确地踩在女帝的心坎上,令她熨帖無比,這麼多年,她都已經習慣了。
“白若松的案卷,尋個何同光不在的時間,直接送到易甯手上去。”女帝強調道,“要小心,不要打了何同光這根草,驚了背後的大蛇。”
徽姮輕輕放下手中墨條,雙手交叉,拇指朝上,躬身行禮道:“喏。”
她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後退幾步,等到了安全的距離以後,這才放下手臂,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禦書房外,早有女使候在一側,在徽姮跨出門檻的同時,上前道:“姑姑。”
那女使上襦下裙,着淺绯色褙子,面容秀緻,神色清冷,有三分徽姮的氣勢。
徽姮淡淡“嗯”了一聲,道:“走吧。”
白若松是玉京的官員,被千牛衛帶着,暫時收壓在大理寺獄當中。
那女使跟着徽姮去了大理寺,以女帝信物與口谕取了案卷,走出大理寺後,突然忍不住小聲感歎了一句:“陛下很信任姑姑,竟是連這等謀逆案件也交與姑姑處置。”
徽姮蹙眉,目光似寒刃般掃過去,驚得那女使在霎時間便屏息站好。
徽姮其實很滿意這個女使,有心帶在身邊培養,她也很争氣,一向謹小慎微。
可到底年紀小,還不明白真正的内廷。
她還不明白,在這個内廷之中,最最險惡,最最不可相信的,便是那穩坐于凰座之上的女人。
徽姮将案卷放置在女使雙手捧着的紅漆托盤之中,提起一旁的黃布,松開手指,任憑它籠罩而下,嚴嚴實實遮蓋住了整個紅漆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