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甯冷笑:“别給我在那裡裝什麼小白花,白若松,你我都明明白白地知道,你的膽子大到可以捅破天!”
白若松一縮脖子,鋸嘴葫蘆似的垂首裝死。
易甯放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
從女帝把白若松派過來的第一天開始,易甯就明白,女帝對這個身世清白,無依無靠卻又驚才絕豔的探花娘子是有收攏之心的。
不過是白若松瞧起來涉世未深又心性天真,需要狠狠磋磨,這才把她派遣到自己這個八百個心眼子的刑部司郎中手底下來幹雜活。
這一任大桓女帝是故去的先帝的庶姐,雖沒什麼治國才能,但是對用人,卻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秘書省的秘書監徽姮,從前隻是個小小掖庭宮女,被她慧眼識珠,放在身邊一路提拔,如今已經是以雷霆手腕而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了。
她半路繼位,卻能架空言相,制衡三省,多年來把朝政權利全部都緊緊抓握在自己手中,是個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而這樣的狠角色看中了白若松,白若松卻隻想給她的臉上,來一個大大的巴掌。
“你想去赴宴,可想過後果?雖然你遲早是要得罪聖人的,但是提前得罪,對你隻有弊,沒有利,白若松......”易甯擡首,淩厲的目光如羽箭一般掃過來,厲聲道,“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去見言相,你到底還有什麼東西瞞着我?!”
白若松保持着一個躬身的動作,頭埋得低低的,鬓邊的碎發垂下,輕輕掃在臉側,将她瓷白的臉更襯得如凝脂一般。
她就是用這樣一張人畜無害的臉騙着所有人!
易甯煩躁地将手中的筆一扔,破罐破摔道:“随便吧,明日我會為你挂事假的,希望你自己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白若松沉默一禮,後退幾步,接着轉身打開門栅,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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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瓊自禦書房出來的時候,已是薄暮冥冥。
女帝看過她呈上的奏折以後,以及那封僞造的信件以後,當場就召了何同光入宮,随手抄起禦用的青釉硯台,将她的腦袋砸了個頭破血流。
何同光跪伏于地,兩股戰戰,連冤枉也不敢喊,任憑女帝一頓臭罵。
雲瓊靜立在一旁,像一根無知無覺的房柱,面無表情看着這一切。
他與女帝打交道十多年,太了解她了。
若是她知曉一切,卻按兵不動,那便是真正動了怒意,要将人除之而後快。
可若是,她當場發作将人處置了,那就意味着這是一件可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事情。
果然,在痛罵了足足一刻鐘以後,女帝也累了,下達了罰俸一年,杖三十,閉門思過半月的處罰。
雲瓊想起了一路上見到的蕭條景象,想到了被山匪俘虜的書院的男人們,想到了功寨死去的雲血軍,想到了李逸,想到了白若松。
杖三十,閉門思過半月。
多麼可笑。
他跨出禦書房的門檻,剛行了幾步,就忍不住嗤笑出聲。
一旁奉女帝命令出來送行的徽姮垂首斂目,輕聲說了一句:“将軍謹言慎行。”
雲瓊扯起嘴角,那種深藏多年的戾氣就這樣順着這點子冰冷的笑意發散出來,雨打落花一般将徽姮包裹起來。
“怎麼?”雲瓊譏诮,“同樣身為女帝的狗,你想告我一狀嗎?”
徽姮掀起眼皮子,那雙眼睛仿若什麼無機質的器械,不帶任何個人情感地望着雲瓊。
“将軍。”她說,“您從前不會這麼沉不住氣的。”
雲瓊一怔。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他想,從前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他都已經麻木不仁,面上不會顯露一絲一毫。
興許是和白若松走得近了,受了她的影響。
她是那樣真實,鮮活,和皇城之中的每個人都不一樣。
但凡,但凡這皇城之中,心中還稍微殘留一些對自由的渴望的人見了她,一定都會被她吸引的。
“就送到這裡吧。”
雲瓊冷淡說着,轉身順着長廊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