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巡之前,白若松大緻翻看過隴州官吏的案牍,隐約記得隴州的刺史正是姓杜,如今已年近四十。
白若松暗暗心驚,照道理身為隴州刺史,理應統管其下所有縣令,可現在居然還要策反一個縣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足以見沈元定是将整個新縣掌控得如鐵桶一般。
縣丞見事情已經敗露,幹脆梗着脖子破罐破摔道:“既然知道了是刺史替我撐腰,你還敢動我不成!”
沈元是聽慣了威脅的,但這不代表她喜歡被人威脅。
打開謎團的最關鍵的鑰匙已經拿到手了,她也失去了耐心,站定到縣丞面前,不顧她猙獰着發狠的表情,擡手。
“啪”一聲,皮肉相貼發出的清脆聲響餘音繞梁般回蕩在室内,縣丞直接被打得側過臉去,濕亂的長發在空中甩出一個弧度,發尾一點潤澤飛濺在了沈元的前襟上。
許多年未曾親自動手打過人了,沈元覺得自己的手掌心都有些發麻。她不适應地将那隻手背在身後,淡淡開口:“是她指示你去對付元兒的?”
縣丞面朝沈元一側臉頰立時紅了起來,像一抹胭脂,綻開在她顴骨之上。縣丞也沒轉回投來,就着這個姿勢低低笑了起來:“你想知道?我偏不......”
“啪!”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又是被一巴掌扇向了相反的方向。這一巴掌更重,聲音更大,縣丞的另一側邊臉霎時便高高腫起。
沈元:“現在想說了嗎?”
縣丞額角青筋暴起,面頰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牽扯到那點子紅腫,痛得吸了一口冷氣。
“哦,看來還是不想說。”
沈元沒等她緩過勁來,又換回了第一次扇巴掌的那隻手,正是高高舉起之際,折頁屏風後的程少元突然開了口:“姑母!”
沈元的手掌頓在了半空中。
她覺得自己還沒解過氣來,但是程少元開了口,她又不忍讓他傷心,僵持半晌,終究是鐵青着面色放下了手臂。
黃銳眯着眼睛,朝着折頁屏風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微笑着松開了自己鉗制着的雙手,失去支撐的縣丞立刻委頓在地,身體與堅硬的青石闆地面撞擊的悶聲就連離得老遠的白若松都聽見了。
白若松透過折頁的縫隙,看見縣丞支撐着想要爬起來,脖頸間因為太過使勁而爆出一條條的凸起。她努力擡起頭往這邊望過來,紅腫的雙頰掩在散亂的黑發下,隻有蒼白的嘴唇翕動着喊了一聲程少元的名字。
白若松感覺到一旁的程少元似乎顫了一下。
“少元。”沈正君擔憂地看着程少元。
程少元微微搖了搖頭,安撫住沈正君,随後順着一旁小侍的攙扶,從靠背椅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出屏風。
路途年看了白若松一眼,用眼神問了問自己該不該跟着一起出去,白若松便搖了搖頭。
外頭的沈元還以為程少元要給縣丞求情,當場就拉了個臉,呵斥道:“你出來做什麼!”
沈正君眼睛一瞪,沈元也不敢繼續拉臉,隻得緩和了聲音道:“元兒聽話,随你姑父進去。”
“姑母。”程少元軟軟地喚了一聲。
他并不願意往縣丞的方向看,因而作出垂首斂目的姿态,蒲扇似的睫毛顫抖着,顯得格外乖巧。
“不必繼續問了,姑母,我來回答你吧。”他說,“她對付我的原因是因為,我手上有一份證言。”
沈元還沒意識到究竟怎麼回事,眉頭一皺道:“證言?”
“是。”程少元輕輕開口,“是那位已經中毒去世的外室的證言,來證明某位大人勾結山匪,拐賣人口,走私鐵器馬匹......”
“程少元!”縣丞突然大呵打斷了程少元的話。
她似乎是開始害怕了,手肘撐地企圖往前挪動,被黃銳一腳踩住了袍子,隻得在原地告饒道“少元,我們夫妻一場,你不能這麼對我,少元!”
程少元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胸膛起伏,肩膀微微顫動。
他其實不太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人在做了這麼多事情以後,居然還以為他們之間擁有什麼情分。
“縣尉何在!”沈元高聲。
門栅被打開,腰後挂着橫刀的女人大步入内,對着沈元行禮道:“大人。”
“拖下去,壓到地牢裡。”沈元厭惡地看了一眼縣丞,補充道,“派人看着她,不準她自盡。”
“是!”縣尉應下,随後揮手,門外立刻就有兩位衙役快步而入,一左一右夾着縣丞提起來,拖着就往外走。
縣丞驚恐萬分,她掙紮着,眼睛卻死死盯着程少元的方向,還企圖抓住最後一點機會,嘴裡急着道:“少元,我們夫妻十年,我也是疼過你一場的啊,少元,少元!”
她的聲音漸漸遠去,程少元自始至終沒有擡起過頭。
白若松本想不引人矚目地繼續躲着聽完那個“某位大人”的事情,但沈元并沒有蠢到忘記他們,還是把他們請了出來,直接道:“接下來的事情,白娘子和小神醫怕是不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