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是被雀鳥的啁啾聲吵醒的。
也不知到底是哪裡來的雀兒,就這樣站在房間半開的窗棂口,歪着頭,睜着黑豆一般得小眼睛盯着床上的白若松,時不時還仰頭昂着脖子叫上那麼嘹亮的一兩聲。
今日是個沒有陽光的陰沉天,從窗棂口望出去,黑灰色大團雲朵一層層地堆疊起來,把整個天空都遮得烏蒙蒙的,似是要下大雨的前兆。
白若松怔愣地盯着那烏雲縫隙中灑下來的,唯一一縷小小的,泛着暖金色的奇異光芒看了許久,手指一動,感受到掌心下鋪陳柔軟幹燥的被褥,這才如夢初醒般渾身一顫,猛地坐起身來。
蓋在她身上的薄被滑落,堆積在她小腹前,雪一般潔白,雲霧一般輕盈,上手一模,絲滑如綢緞,又冰涼如玉石,與她穿在身上帶着明顯髒污的裡衣形成了鮮明對比。
白若松分辨不出這是什麼材質做的,但是很明顯,這是一條價格不菲的夏被。
她想起自己昏厥前見到的,那個唇邊帶着惡劣笑意的男人,蒼白幹裂的嘴唇緊緊一抿,全然忘了自己受傷,掀開被子就往地上踩。青腫一側的腳踝因為受不住力道,身體一歪,整個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下意識地用手臂去撐,導緻手肘外側被磨破了皮,卻一點也顧不上這一點傷口,直接就一翻,側身躺在地上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抱着膝蓋不斷深呼吸來減緩腳踝上那如刀割針紮一般的痛楚。
等這一陣緩過去,全身已然出了一層冷汗,白若松咬緊牙關,手撐着床邊的腳踏,靠着還完好的右腿一點一點站起,小腿肌肉都因為過度使勁而抖動起來,隐隐有要抽筋的迹象,被白若松一把捏住,死死地遏制住了。
“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她揉捏着自己的小腿,自我鼓勵道,“至少,至少先确定一下将軍的安危。”
無論那個男人的來路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對荟商令的反應如此之大,隻要确定他把雲瓊一起帶了回來,那麼大抵他們二人,是暫時度過了這個難關。
等小腿的緊繃感緩解了一些,白若松才胡亂踩了自己的靴子,扶着一切手邊能扶到的東西,蹦跳着出了房門。
門外入眼便是一片蔥郁,從上至下連綿不斷起伏的群山鋪展在眼前,頭頂是雲霧缭繞,底下是溪水潺潺,原來這是一間建在半山腰上的屋子。
白若松看着屋子前頭用籬笆圍起來,一邊種着小苗,一邊架着架子在晾曬藥材的小院子,腦海的角落裡有一絲熟悉感一閃而過,但她來不及深究,另一側的房間裡頭就有人“咯吱”一聲,向外推開了大門。
柳從鶴見了站在外頭的白若松,雙臂交叉在胸前,沒有骨頭一般斜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道:
“醒了?”
白若松注意到滿臉疲憊,眼下青黑,身上仍然穿着昨日那件黃栌色短衣。
她扶牆單腿站着,也不便做出行禮的姿勢,便隻能微微躬身表達自己的敬意:“多謝公子相救于我夫郎。”
柳從鶴聞言嗤笑一聲,眼中的冷意更甚:“怎麼,你這就知道我救了你夫郎?”
說完,他也沒等白若松回答什麼,下一句話又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易甯易玄靜和你是什麼關系?”
他這一問,白若松就立刻意識到之前見到荟商令的時候,他的反應為何如此不同。
荟商統共鑄造了三枚荟商令,每一枚都有自己獨特的編号,防止他人仿造的同時,又可以追溯來源。比如此時,這個男人就一定是認出了,這枚荟商令,曾經屬于楊卿君。
無論如何,既然這枚荟商令是得到易甯的首肯才收下的,必定是沒有問題的。白若松隻是猶豫了一瞬,随後決定隐瞞朝廷的部分,選擇性實話實說道:“她是在下的老師。”
果然,柳從鶴并不知道易甯如今是刑部的官員,隻以為她仍然在到處當狀師,嘲諷了一句:“獨行俠易青天,也收了個狀師徒弟。”
說完,他用手掌虛掩着打了個哈欠,站直身子道:“行了,進去看看你這夫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