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把人放下來,用手擦掉下巴上漏下的水,把适才擦臉的帷幕去溪水中清洗了一下,擰得半幹,疊成長條覆在了他的額頭上。
額頭上的帕子換了四五次水,等日頭不那麼大了,白若松才停止休息,捂着餓得生疼的胃部站起身來。
雲瓊太高了,木闆沒有他的身高這麼長,他的小腿是拖在地上的,白若松把帷幕撕下一部分綁住了他的腿,防止他被拖傷,随後繼續拉着躺在木闆上的雲瓊沿着溪流往下遊走。
越是往下遊,白若松所在的河灘這一側就越是窄,河道似乎往她這一側側斜了過來,越來越貼近右邊陡峭的懸壁。河灘卵石變少,灌木雜亂,白若松不得不跪在地上,一邊用手中的匕首清理枝葉,一邊拉着雲瓊往前挪。
傍晚的時候,能走的道路就已經窄得之聲小小的一道了,白若松不得不停止了前進。
她跪坐在地上,隔着四五丈寬的河面,眺望對面的河灘。
這邊的路是走不下去了,為今之計隻能渡河,去往另一側。可是自己雖然通水性,在這樣饑腸辘辘,又腳踝負傷的情況下,實在沒有辦法帶着雲瓊橫渡這麼湍急的溪流。
“搏一搏,不能等死,白若松。”她拼命給自己下暗示壯膽,回過頭去看雲瓊。
雲瓊雙眸緊閉,嘴唇發白,可臉頰卻暈着鮮活的紅色。
白若松頓感不妙,立即拿開他額上蓋着的布去試探溫度,手背剛一貼上,那種滾燙的溫度就令她内心警鈴大作。
雲瓊比白天的時候燒得更厲害了,這種情況很可能并不是着涼,而是傷口被感染了。
她突然想到,像雲瓊這樣長年行軍的人,身上很有可能帶着傷藥。
因為一直顧及男女大防,白若松并沒有脫了他的衣服替他包紮傷口,此刻實在是顧不得這些了,直接就把手伸進他的衣襟中去搜,果然摸到了一個瓷瓶一樣的東西,興奮地往外一掏,卻發現塞子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裡,裡頭空空如也。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白若松不敢相信,又伸進去把衣襟裡面的東西全部都翻了出來,裡頭有濕透了的火石,一封甚至都泡爛了的信件,還有......還有一塊用絹布仔仔細細包裹住的圓形物拾,打開來,裡頭正是白若松送出的那塊一半碧色,一半琥珀色的海棠環佩。
白若松扯住挂在脖子上的細線,一把拉出自己挂在胸前的另一塊小一些的環佩,顫抖着手把将它們相合。
“嗒”一聲,兩塊玉佩一裡一外合到了一起,嚴絲合縫,渾然一體。
無論是剛剛在車廂内差點死在羽箭之下,還是後來的馬驚狂奔墜落山崖,還是一路走來又是扭傷又是摔得腦震蕩,白若松都咬着牙,壓抑着自己的驚恐堅持下來了,此刻卻覺得眼前一陣氤氲。
“都是,都是我沒用......”
她看着靜靜躺在木闆上,連胸膛都幾乎看不出起伏的雲瓊,一直一直以來,害怕的,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都爆發出來。
她不敢去摟雲瓊,怕壓到他的什麼傷口,隻能死死地拽住了手中的環佩,眼淚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
“如果,如果我能再細心一點,再......再注意一下......”嗓子眼酸澀無比,像是被什麼堅硬的東西堵住了,白若松哽咽着抽泣,再也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來。
如果她可以像易甯一樣心思缜密,觀察入微,她就不會沒能察覺出盛雪城的叛徒,害得盛雪城四處生靈塗炭,害得傅容安死無全屍。如果她能再多追究一下,追究一下信鴿的腿上為什麼是空的,就不害得漕運車隊的工人們屍橫山澗,害得......害得雲瓊淪落至此。
求你,求你。
她十指交叉,把玉佩合在手心中,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心裡默默的想着。
如果,如果你真的在天有靈,求你,救救他,我願意用我的所有來交換。
她睜眼,毅然決然地拆下那個小一些的環佩,高高舉起,剛要把它擲在地上,有什麼東西“啪”一下,砸在了她的頭上。
不痛,那東西很輕,在砸上白若松的腦袋後,很快就彈到了一邊,滾到了白若松跪在地上的腿側,原來是一個藤黃色的香囊。
白若松怔愣地看着那個香囊,放下了高舉的手,把它撿了起來,捏了捏,發現裡面是曬幹的藥材,發出一股苦苦的味道。
她馬上意識到什麼,猛得擡頭,頭頂的幾乎呈現垂直的峭壁之上,一個穿着黃栌色短衣的身影背着一個巨大的藤編的背簍,正腰間吊着長繩,沿着山壁往下滑。那人似乎是發覺了自己的香囊掉了,正伸着一側的手在腰間左右地摩挲。
白若松張了張嘴,他想說話,可是酸澀的喉嚨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辦法發出聲音,于是她隻能随手撿了地上的兩塊卵石,錘擊着發出聲響,企圖引起那人的注意。
果然,那人摸索的動作停了,身形一動,似乎在往下望,也似乎不是,角度問題白若松看不到那人的頭,急得額頭上直冒汗。
“救......救......”她張口,終于能發出一點聲音了,嗓子像破鑼一樣,但還是扯開了喊道,“救,救他,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