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手腳冰涼,驚懼交加,提着一口氣半晌都吐不出去,渾身抖如篩糠。
忽而,那被挂在城牆上的人一動,臉型突然就變了,變得棱角更加分明起來,眼窩深邃,眸色淺淡,正是雲瓊的模樣。
他扯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繩,破布娃娃一樣摔落在白若松的面前,手腳都呈現一種正常人扭不到的角度,腹部一個巨大的血洞,往外汨汨流淌着的鮮血很快就蔓延到了白若松的腳下,染紅了她的靴底。
他躺在那裡看着白若松,神情冷硬,薄唇微抿,突然啞着嗓子開口道:“沒事的,這不是沒問題嗎?”
白若松倏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眼前是漫天流霞,一絲絲,一縷縷,由遠及近慢慢暈染開來,最後消失在黑沉天幕中。
她似乎仰躺在一個河灘上,自肚臍以下是湍急的水流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身體,肚臍以上則是堅硬圓滑的鵝卵石硌着她的背部。
白若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死。
她嘗試起身,可隻要一動,渾身的骨頭就開始咯吱作響,後腰和手臂上都有鈍鈍的痛感,應該是磕碰淤青了。
她咬着牙,忍着鈍痛感,彎曲手臂,撐在鋪滿鵝卵石的河灘上,讓自己半撐起來,四處掃視了幾圈,卻始終沒有看見自己想找到的那個人。
四處的景色很陌生,白若松很确定自己并沒有随着漕運的車隊途徑過這裡,他們應該是一同掉進了溪水中,随後被溪水沖到了此處。
“不要急,白若松,不要急。”她小聲安慰自己道,“溪水這樣湍急,兩個人不在一處也很正常,隻要沿着河道尋找,遲早都是能找到他的 。”
她撐着自己的身體,手腳并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拖着被溪水浸濕的沉重的衣物,一步一步沿着河道,往下遊走去。
還好,不過走了半裡左右,白若松就遠遠看見了那匹雲瓊所騎的棗紅馬。
她加快腳步,走到馬匹旁邊,焦急地四處環顧,仍是沒有看見雲瓊的身影。
棗紅馬的頭歪倒在一邊,已然死去,沒了氣息,馬鞍不知道掉到了那裡,隻剩嘴上一截短短的缰繩。
白若松從她屁股上拔下雲瓊那柄匕首,在溪水中沖淨了血漬。這是一把約莫長一尺八寸的雙刃匕首,中間有脊,兩邊逐銳,頭尖而薄,握把上方還有個方便懸挂的圓環。
她緊緊握住了匕首柄,深呼吸幾口,從中汲取了一些力量以後,再度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地沿着河灘尋找。
“沒關系,沒關系,白若松。”她給自己打氣,“下遊如果找不到,就找上遊,上遊如果找不到,說明可能沒有掉下來,在半山腰也說不定,半山腰也沒有的話,可能已經被好心人救走了......”
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緊繃着下颌,一刻也不敢放松,終于在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以後,遠遠地望見了那個匍匐在河灘口的高大身影。
白若松喘着粗氣站在那裡,看見那個身影的那一刻,忍不住像瘋子一樣笑了起來。她往前跑了幾步,被較大的灘石絆倒,一時起不來,就手肘撐着連滾帶爬地挪到那個身影的旁邊,膝蓋頂溪流地步的鵝卵石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将他推着翻了過來。
雲瓊長發散亂在面上,胸膛以下都被溪水泡着,一時看不出身上有沒有傷口,可水中卻夾雜着絲絲縷縷的淡紅色。
白若松隻覺手底下的人渾身涼得像死人一樣,頓時頭腦發白,渾身戰栗,手忙腳亂地扒開他粘在面上的濕發,看見了他沒有一絲血色的,煞白的面孔和嘴唇,心一下懸空起來。
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設後,她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顫抖,伸出一根手指頭,探到了雲瓊的嘴唇上方,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幾乎快要察覺不到的喘息。
白若松死死抿着嘴唇,壓制住了自己想哭的情緒。
“别哭,别哭,哭沒有用啊白若松。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出去找大夫,你不是不想要他死嗎,快去找大夫啊。”
隻是幾個喘息間,她就憋住了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用濕漉漉的袖子抹了一把臉,膝蓋往後挪動,半拖半抱着雲瓊的上半身,把他從水中拉了出來。
一脫離溪流,白若松就立刻就喘息着委頓在地。
雖然她現在這個身體也有一米七左右,力氣也比自己上輩子大上許多,可終究是病弱之軀,想要移動雲瓊這樣的壯漢十分勉強。
她翻了個身,看着已經漸漸昏暗下來的天空,腦子飛速轉動起來,想到了自己剛剛似乎在一旁的植被中看見過類似藤蔓的長條植物。
她握着匕首的手一緊,翻滾着要爬起來,腳腕卻傳來一陣刺痛,撩起褲子一看,發現左腳腳踝處有明顯的青腫痕迹。
怪不得剛剛摔倒了一時沒爬起來,原來是腳腕扭傷了,屋漏偏逢連夜雨。
白若松從河灘上随便撿了一條樹枝,脫下外袍,握着匕首自下擺處割下一長條的布,用布條死死地将腳腕與樹枝纏在了一起。
她嘗試着站起來,發現左腳雖然不能用力踩實,但不影響虛虛點地,于是靠着右腿半跳半蹦到旁邊的植被處,往裡頭扒拉了幾步路,果然找到了那種長條的類似藤蔓的植物,揮着胳膊就砍了下來。
一連用匕首砍了五六條藤蔓,白若松才停下動作,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回到河灘邊。
她先把自己的外袍撕成條狀,環繞着包裹住雲瓊,把他的雙臂和身體綁在一起,接着隔着布條,再用藤蔓捆上,左右各留了一條打成結,剛好可以套在自己身上。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黑了下來,四周的景物都仿佛籠上了一層淡淡的藏青色。
白若松幫雲瓊綁了一下濕漉漉的頭發,随後伸手撫上他冰涼的側臉,嘗試給予他一些溫暖。
可能是錯覺,也可能不是,她好像看見雲瓊的眼睫顫了顫。
“沒事的,沒事的。”白若松嘴裡不斷重複着,也不知道是安慰誰。她在側邊将自己的額頭抵上雲瓊的額頭,于他耳邊輕聲發誓,“我一定會救你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