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不是一場賓主盡歡的宴席，人人臉上帶着笑容，人人眼中卻又帶着複雜之色，這人心之複雜或許在此刻體現的是這般淋漓盡緻，但見李淵的笑容一陣接一陣的傳來，那微微的醉意似是彰顯了他此刻的好心情，唯有李世民心情不佳攬着小家夥拒絕了一波又一波的恭賀敬酒之聲，同時對那宴席之上的山珍海味亦是絕口不碰，連帶着小家夥坐在他旁邊，也隻能幹巴巴的看着，甚至于連一口水李世民都是不讓他碰，那委屈巴巴的樣子好不可憐，但終究長孫無垢對此并未有過任何阻攔之意，始終于這深宮之中，警惕之心是必不可少的，而他們所謂的父子兄弟之間明顯也沒有了昔日的親昵之色。

隻是這般強裝平和的場面又能維持多久呢？許是這裡面的胭脂之色過于讓人壓抑，不知何時長孫無垢便是溜到了門外輕透了一口氣，“這是歎的什麼氣？”那聲頗具穿透力的聲音，依舊是帶着和煦的柔意，讓人似是很不經意就能淪陷下去。

“見過太子……”長孫無垢有禮有節的回應道，面上已然恢複了方才的淡定之色，“觀音婢到是與我生分了，我可記得當年你嫁給世民的時候，還是這般大……”李建成比了比那柱子複又笑着道，“那個時候我還想，哪家的小姑娘能看上世民這個小霸王，到是沒想到你還真讓世民那小子收了心……”似是對往事亦是有着别具一格的懷念，他的語氣之中并不見任何冷漠之色。

“都是舊事了……”長孫無垢依舊保持着從容有度的距離而道，可見她大抵也是警惕的，畢竟李世民的前車之鑒可在眼前，這當下又沒有任何人可以佐證，若是當真傳出什麼風聲來，莫說于李世民不利，于她更是一場風波，此刻的她，頗有些懊惱于不該自己一人出來。

卻見李建成隻是笑了起來，“莫要擔心，我也隻是出來透透氣，這座宮殿未免太過壓抑了不是嗎？”日落月升，但見李建成隻是晃動着酒杯淡淡而道。

長孫無垢似是從未見過這般李建成，昔年她們的交集不算多，唐國公府時他作為世子常年也是在前面忙碌着，而作為太子之後，更是一座宮門隔絕兩扇，其實他們并非很熟，更遑論坐下相談，如今見他這般，也難怪于長孫無垢詫異。

隻是還不等她多說些什麼，不知何時李世民已經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家夥出來，看似面無表情的樣子，可長孫無垢卻是明顯捕捉到了他那冷峻目光下的不善，但見李世民隻是快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長孫無垢一番，便是牽起了她的手，頗似有些示威的對着李建成道，“太子，我家乾兒困了，我等先行回去了……”

李建成聞言亦隻是輕點了點頭，“路上慢些……”許是李世民那般幼稚的舉動讓長孫無垢很是無奈，隻見她隻是在回身的時候，朝着李建成微微施了一禮道，“今日多謝太子……”

“大哥，怎麼不喝了？”李元吉頗有些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那搖晃着酒杯的樣子，顯然是有些醉了，而李建成隻是望了一眼李世民的方向，便是扶住了李元吉，“走吧……”

月光之下，背道而馳的兄弟亦是注定了他們的此生走的不同之路，“殿下，你方才太沖動了……”長孫無垢頗似有些無奈的而道，隻是那輕皺起的眉頭顯示了她此刻的不适，尤其是那一聲輕微的，“嘶……”

“我弄疼你了嗎？我不是故意的……”李世民趕忙回頭拿起長孫無垢的手看了看，但見那微紅的樣子，一看就是他這握的太緊給人弄疼了，可是讓他又是内疚又是抱歉的樣子，與方才那冷如冰霜的樣子好似判若兩人一般，尤其是發紅的耳朵，明顯寫着不知所措，隻好一隻手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家夥，一隻手輕握着長孫無垢的手繼而輕輕的吹着。

“我知道殿下心裡不痛快……”長孫無垢頗有些好笑的看着這樣的李世民，繼而抱住了他的腰，輕靠在他的肩上，似是想要給他力量，卻見李世民微微一愣，那發紅的眼眶，起伏的胸膛，可見他此刻的激動之色，那胸膛壓抑住的大石就在長孫無垢的那句話中瞬間崩塌了，他知道的，這世間除了他的母親之外，還是有人愛着他，懂着他的，那刻他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好似不見了，“夜裡風大，殿下别哭了，一會兒若是讓乾兒看見了，定然是要笑話他的阿耶的……”

“他敢……”李世民下意識的便是低吼了出來，隻是那不經意間的吸鼻子樣子明顯就是在克制住自己的哭意，而長孫無垢亦隻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惹得李世民很是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繼而輕微着道，“我沒哭……我就是有些想我阿娘了，父皇他，太過偏心了，今日之事他甚至連問都不曾問，若非乾兒恰好在那裡打架，我縱然是跳進黃河我也洗不清，可他甚至于都不曾責難過那兩個妃子，反而是輕拿輕放，這明顯就是太子他們設的局，可我也是他的兒子啊，這些年我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他的眼裡怎就這般沒有我呢？”

“殿下，隔牆有耳……”長孫無垢知他心裡的苦，亦隻是伸出手指堵住了他的嘴而輕聲道，“我不怕自己出事，可我怕，怕他們會牽連到你，牽連到我們的孩子……”李世民很是痛苦而道，他知他父親所想，可大抵走到了這一步，誰又能退呢，太子不能，可他又何嘗可以呢？然而如今他的父親就連他的兒子都惦記上，這如何能讓他不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