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喬魯諾，知道他個聰明的人，而聰明人和笨蛋的區别就在于他們知道自己的選擇意味着什麼，很難用“我隻是不小心”、“我隻是不懂”來搪塞責任，因此喬魯諾早就知道自己與洛倫佐為敵的原因。

“既然你想成為法爾科先生的敵人，那也就是我的敵人。”布加拉提停止了沒有意義的問答，決定速戰速決，免得迪亞波羅逃出去太遠。

“……做好覺悟了嗎？”

他前進一步，鋼鍊手指出現在身側。

喬魯諾沒有後退，黃金體驗蓄勢待發。

兩人針鋒相對，仿佛在電車上見面的那天，雖然命運不在乎人是不是自願走入兩難選擇，但布加拉提不會背叛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可以給人體注入生命力，讓人體進入暴走狀态，在這種情況下痛苦會被放大，一旦受到攻擊很容易休克，但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布加拉提厲聲說道，眼神已經變成對待敵人的模樣。

他還沒有與喬魯諾戰鬥過，但數年相交經曆令他早已對黃金體驗知根知底，而對方也同樣清楚他的底牌，雙方需要比拼的唯有覺悟。

喬魯諾沒說話，而是靜靜地思考戰術。

對決一觸即發，黃金體驗率先行動，數條藤蔓朝布加拉提襲去，鋼鍊手指把這些危險的植物切成數段予以回擊。

他們兩人的替身射程旗鼓相當，喬魯諾果不其然靠了上來，一拳擦過布加拉提的下颌，想再度使用麻痹米斯達的招數。

布加拉提警惕地與他保持距離，在黃金體驗拳頭揮畢，一時之間還沒有收回時，猛然切開自己的胳膊，令鋼鍊手指的半截手臂如同彈簧一樣飛出去，正中喬魯諾的臉。

雖說射程均等，但在正面較量的情況下，黃金體驗的破壞力根本比不上鋼鍊手指，喬魯諾整個人飛了出去，一頭撞在樹幹上滾下來，幾片葉子落在頭頂。

布加拉提追上去，鋼鍊手指手起拳落，卸掉了喬魯諾的四肢，令他手腳俱廢，隻剩頭部與軀幹相連。

“這樣你就不能攻擊了。”

布加拉提打算就這樣控制住喬魯諾，逼問他是否還有援軍，而他蹲下并把青年的臉翻過來檢查時，喬魯諾突然張開嘴巴，下方門牙變成了一顆馬勃，被上下颚一合咬破。

馬勃是具備散播孢子特性的菌類，它像口腔裡的秘密炸彈般釋放出一股灰色粉塵，伴随着喬魯諾呼氣飛出，布加拉提猝不及防地吸了進去。

這是計謀。

意識到這點的布加拉提立刻捂上口鼻後退。

“布加拉提，你已經吸入了帶毒孢子。”喬魯諾冷靜地拿殘留的上半身說話，剛剛挨揍的樣子根本隻是誘餌。

“我對這些真菌進行了改造，它們不會要你的命，但會在你體内繁衍擴散，直至麻痹你的感知，越是移動，血液流速就越快，被麻痹的速度也越快。”

布加拉提中招，就不可能再去追趕迪亞波羅了。

布加拉提半跪在地，很快發出一陣陣破風箱般的咳嗽，隻覺有螞蟻順着咽喉往上爬，真菌借呼吸系統進入了肺部，很快就會占領肺泡，接下來就是五髒六腑。

“你……咳咳，居然學會了這種方法？！”

“我确實從曾經的戰鬥裡學到很多，雖然很抱歉，但還是請你待在這裡吧。”不惜四分五裂都要設局的喬魯諾擡起頭，努力移動被鋼鍊手指分割出去的手腳，想拼好自己。

布加拉提感覺意識開始模糊，心跳則越來越慢，仿佛被注射了鎮靜劑的野生動物。

不能行動太劇烈，否則心髒傳輸血液的速度會變快，他就會更快被麻痹。

如果他倒下，喬魯諾這一去必定會協助迪亞波羅，他們已經掌握了替身之箭的隐藏地點，很可能直接對洛倫佐不利。

洛倫佐曾經提過替身之箭事關大局，有想要威脅他的人存在，必須嚴加保護，因此為了增派人手，布加拉提和他的手下都被緊急調離特裡休身邊。

但這次入侵的敵人非同尋常，不僅破壞了監控設備，還像知道他們會去哪裡搜查一樣神出鬼沒，他們不得不分頭巡邏，還攜帶了信号槍與信号彈，以應對巨大花園裡定位困難，口述也難以說清具體位置的情況。

然而在敵人不斷散播的煙霧彈影響下，布加拉提的那幾支信号彈早就用光，無法通知其他人前來援助。

得想個辦法，阻止喬魯諾和迪亞波羅。

布加拉提艱難轉動大腦，眼角瞟到躺倒在地的米斯達，他一開始就被安排埋伏在這個地點，雖然中計倒下，但他的信号彈估計還沒用光。

他必須搶在喬魯諾的手腳恢複之前，通過米斯達身上的信号槍發射信号彈，将遠處的納蘭迦和福葛叫回來。

布加拉提一邊咳，一邊放緩呼吸，努力朝着米斯達挪過去，與同樣移動困難的喬魯諾比賽速度與毅力。

“不要再嘗試了布加拉提，我已經計算好了毒性孢子的濃度和對你身體的影響，你絕對無法靠近米斯達，一定會在那之前就暈過去！”喬魯諾已經拼好了一條腿，也早就猜到布加拉提靠近米斯達的打算。

“咳，你太小看……我的覺悟了。”

布加拉提看着嘴裡咳出來的，帶有怪異顔色的黏液，背後鋼鍊手指并掌為刀，反手切下了主人的整個左側胸腔——以拉開拉鍊的形式，然後他又将落出來的心髒一分為二，猩紅肉團掉落在地。

隻要沒有不斷送血的心髒和被感染的肺，他就可以避免大腦被麻痹，延長移動距離，撐到米斯達身邊取出那把信号槍。

“你在幹什麼？！布加拉提？！”

喬魯諾從戰鬥開始到現在第一次陷入了驚慌。

“你把心髒和大半供氧器官切掉想避免感染？！那是人體根本無法承受的極限，再這樣下去你很快就會死，快把身體複原回去！”

布加拉提沒有理喬魯諾，因為失去半個胸膛，他無法支撐左臂與頭顱，整個人像剪爛的紙人一樣歪倒在地，但仍然堅持不懈，用雙手扒着地面向前爬，竭盡一切想靠近米斯達。

“不要再繼續了布加拉提！洛倫佐根本不值得你這樣付出！快停止！”喬魯諾陷入了自己設的計謀——他的腿距離軀體還有幾公分，雙手則很遙遠，至少在恢複行動力前沒法趕上布加拉提。

“還差一點……就可以……通知所有人，你……不是也動不了嗎……”布加拉提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他趴在地上，幾乎在用手指移動，在幾個緩慢的呼吸後最後終于夠到米斯達腰上信号槍。

他勉強把那把小巧手槍抽出來，顫抖的手指扣上闆機，拼盡全力将槍口對準天空。

輕微咔嗒聲響起一次，兩次，三次。

然而槍口出來的不是信号彈，而是幾根碧綠藤蔓。

米斯達在朝迪亞波羅舉槍時是單手，他的另一隻手始終似有若無地想摸褲子口袋裡的什麼東西。

喬魯諾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因此在剛剛麻痹米斯達時，就将他的求救道具也一并轉化為了植物。

布加拉提無用地舉着那把槍，手垂到地面，停止了呼吸。

……

喬魯諾想将手腳更快地拼合在一起，因此為了省時間，他隻裝上了一條左臂，而當他拔腿跑向布加拉提時，放在地上的右臂傳來股鑽心疼痛。

他回頭一看，發現右臂斷口處的拉鍊消失，恢複為平整切口，血慢慢流出。

布加拉提的鋼鍊手指，可以用拉開拉鍊的方式在物體上創造出異空間，而拉鍊消失意味着什麼無疑非常明顯。

恐慌如潮水襲來，喬魯諾跪在地上，用黃金體驗去探查布加拉提，往他身體裡注射生命力，然而一切努力都石沉大海。

他感受不到布加拉提的生命力了。

因為沒有及時将切分開的心髒用拉鍊恢複，布加拉提的心跳、脈搏、呼吸都徹底陷入停止，替身用拉鍊創造出的異空間也全都消失。

布加拉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