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她萬一不想變成那樣該怎麼辦？我是說，我現在都不知道退化後還能不能變回去……”

“因為不想替她做選擇，就眼睜睜看着她死？你這樣也很自私喲，生命無論何時都是淩駕于一切之上的。”水母狡黠地說着些特裡休很難理解的複雜話語，輕飄飄圍着她轉圈。

“道德也好、正邪也好，沒有生命什麼都做不了，甘心接受死亡，不願意掙紮是對生存的背叛，最大的背叛。”

“别，别說了！”

特裡休搖搖頭，把惱人聲音揮去，水母的建議聽起來相當危險，而焦急甚至令她新長的鰓開始不适，溫血動物身軀加劇了魚類器官幹燥，難以忍受到想在池邊喝水。

“變成原始生物，回歸造物主的花園，反正她的大腦容量會縮水，不會記得你，肯定也不會恨你，這些情感對她而言太高級了啦。”水母飄蕩着鬧騰，看着特裡休再次跑回水邊，幹脆地把頭都埋了進去。

“你不用擔心，布爾吉斯生物群還在成長期，它會随内部的樹往外擴張，直到籠罩地表，将一切生靈重新編碼再造，實現無死也無痛的伊甸。”

水從鰓瓣流入，鼻腔卻痛得要命，特裡休不得不擡起濕淋淋的頭。

“你說什麼？！擴張？！那個溫室内部的力量還會往外嗎？！”

砰的巨響聲傳來，像什麼東西引爆了一樣。

特裡休僵在原地幾秒後，才意識到這并不是從空氣中傳來的聲音。

是水體，聲音在液體中傳播速度更快，她埋頭進水時，因為布爾吉斯生物群而退化出的鰓把某種訊息傳遞給了她。

這個花園裡不止她在行動。

……

迪亞波羅謹慎繞開被打暈的警衛，把人拖到椅子上捆住，計算着他的呼吸頻率。

他親自來了這個花園。

雖說要求特裡休幫忙偷箭，但迪亞波羅不打算相信一個剛覺醒替身的小丫頭，因此早就設置好了備用計劃。

在送特裡休回家時，他悄悄把一枚特制的定位器放到了她衣服上。那不是簡單的定位器，而是熱情老闆為了鏟除競争對手，命令喬魯諾用替身為他制作的生物竊聽裝置。

由黃金體驗能力創造，半機械半生物，會識别目标并躲避危險，狀似普通飛蟲，鎖定後就不會離開。

老闆下屬配合這種擦邊行為已經有好幾年，期間做掉無數商業敵人，其罪行累加足以把兩人都送進牢裡蹲十年，還要往外倒上億美金。

之前冒險接觸帶特裡休出來的布加拉提果然是正确決定。

熱情老闆暗自慶幸，決定最大化利用喬魯諾留下的造物，讓它緊跟特裡休避開陰謀論耳目，一路來到這個隐蔽藏身點。

特裡休果然如迪亞波羅預料那樣對真相無比好奇，她被弄清多納泰拉消失之謎的想法勾住，在洛倫佐的花園裡跌跌撞撞四處奔走，無意識替迪亞波羅探路，讓接收到信号的熱情老闆用電腦做出了一整套地圖。

花園中庭……那裡大概有什麼重要建築，特裡休已經在那裡停留了好半天，并且來回打轉。

根據收集到的情報來看，洛倫佐一定設置了障礙來防止自己對箭動手，而箭大概率就在花園中心，極有可能涉及到超乎想象的替身能力，并且他還有許多手下。

把監控設備順手全部破壞掉後，迪亞波羅放下他那台輕薄高效的筆記本電腦，望着遠處被遙控裝置點燃的汽車油箱。

化石燃料燃燒會釋放出巨量二氧化碳，擾亂納蘭迦的替身“航空史密斯”，把這個會根據呼吸偵測敵人的麻煩小子引開，而迪亞波羅會将花園地圖記在腦海裡，一路找到無人守護的替身之箭。

聲東擊西的戰鬥悄悄拉開序幕，搶到箭的人才是勝者。

迪亞波羅把重達三百磅，跟頭牛一樣噴出二氧化碳的昏迷警衛推到一旁，繼續給納蘭迦撒餌，不緊不慢地走進了花園。

……

多比歐的表現很不安分。

他先是想摟住喬魯諾的腰固定姿勢，又不想和這個半道冒出來的陌生人靠太近，于是極力仰着身子保持距離，呈現出一種十分不利駕駛安全的别扭姿态。

喬魯諾也很别扭，但他必須帶回昏迷的迪亞波羅。

在反複回答“我不會害你”、“不要幹擾我騎車”、“别問那麼多”後，喬魯諾總算來到了目的地港口。

等待已久的克勞斯正站在不遠處，對離開時的兩個大人變成一人一小孩回來毫不驚訝，大概猜到喬魯諾又一次遭遇了死亡，将與迪亞波羅的關系全部歸零。

他們預定在這裡碰頭，喬魯諾剛把頭盔取下，就感到一隻力有千鈞的手，鉗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這次跑不了了。”

巨大危機感浮上心頭時，機械般冰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伴之以緩慢捏碎頸骨的力道。

人骨折時并不會發出聲音，電影裡噼啪碎裂聲是植物和鮮芹菜折斷後模拟出來的。

喬魯諾幻覺自己快被擠爛，對方正要抽出他的脊骨，把他整個人撕開。

他看到克勞斯翻身越過欄杆，他盡力了，以最快速度朝自己跑來，然而克勞斯頭頂那本該好好吊裝，還隔着不少距離的集裝箱卻突然吊繩斷裂，數十噸巨物呈抛物線砸向了克勞斯頭頂，在喬魯諾視線中被碾碎。

“不得不說，你具備很強的精神力，居然可以适應無限死亡。”金屬質聲音依舊在耳邊回響。

“然而越是掙紮，就越要給予懲罰。”

喬魯諾緩緩閉上眼睛，正打算咽下這次歸零的最後一口氣。而再次睜眼時，多比歐與克勞斯都消失不見，他正站在汽車奔流的街道中，面前是表情驚恐，一臉惶然的迪亞波羅。

喬魯諾已經很久沒見到這個樣子的迪亞波羅了，但這是他最忘不了的迪亞波羅。

是鬥獸場那夜與他殊死戰鬥過的熱情老闆，赤裸上身，紋身猙獰，手上猶有血痕，他大概也搞不清當下的事态。

汽車鳴笛從背後響起，龐大的貨車已經來不及停，喬魯諾想都沒想地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