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止他神色惶惶,路招搖也禁不住崩潰道:“芷嫣,怎麼回事?究竟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出事的,怎麼會?!”
“招搖,别擔心,我……我沒事的……塵瀾,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看着此生的愛人與弟弟皆是一副愧疚至極亦痛苦至極的模樣,琴芷嫣多想要擡手輕輕握住他們的手,再如從前那般溫和安撫一番。
隻可惜,事與願違。
甫一張口,比心底那聲飽含無奈的喟歎更早溢出的,卻是喉間再也抑制不住的鮮血。
“芷嫣!”
“姐姐!”
路招搖見狀,心都快碎了,一時間堪稱手忙腳亂地為她擦去嘴角血迹。可剛擦拭幹淨,下一瞬,卻有更多的鮮血接連湧出,眨眼的功夫便将琴芷嫣的半張臉都染紅了。
這讓路招搖不斷擦拭的動作,全都變成了無用功。
“招搖,别哭……”
感受到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大滴大滴地墜了下來,滴落在她的臉上,繼而再順着臉頰滑落,琴芷嫣費力眨眼,一看,居然是路招搖落淚了。
她頓覺心疼不已,下意識開口安慰道:“别哭,我……不疼的……”
然而,毫無血色的面容,卻明晃晃地昭示着這隻不過是個善意的謊言。
路招搖又何嘗願意在衆人面前痛哭流涕?可眼下琴芷嫣的情況實在太過糟糕,容不得她心存僥幸。她深吸一口氣,止住眼底洶湧而出的代表着懦弱與懇求的淚意,一遍遍地重複道:“芷嫣,你撐住,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她那帶着顫音的語氣深深刺痛了琴芷嫣的心,可事到如今,她連說話都費力,如何還能再握着愛人的手給予她力量?
眼見琴芷嫣的氣息漸漸微弱下去,路招搖情急之下,慌忙對着顧晗光喊道:“顧晗光!顧晗光,你快,快過來再給芷嫣診治一下,把你的九轉丹大還丹之類的續命藥丸通通都拿來,快啊!”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已經逐漸暴躁起來。
顧晗光本就對她二人今日的載喜載悲心生感觸,如今又明顯對這樁陰差陽錯的憾事觸景生情,聞言無奈之餘,也再顧不上同路招搖生氣了。想了想,自藥箱中取出金針,在琴芷嫣頭頂幾個關鍵穴位上迅速紮了幾針。眼見琴芷嫣猛地吐出來一口淤血,如此,他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至少,這幾針又能為二人稍稍延續一段時間了。
顧晗光提着藥箱退開了,琴芷嫣便是在這時候慢慢緩了過來,輕輕吸了一口氣,道:“招搖,你知道嗎,我現在很開心。”
在路招搖滿含淚光地看過來時,她輕笑道:“三拜已成,你我今日,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我終于能夠圓夢了。”
真是傻瓜。路招搖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索性擡手輕輕将擋住她面容的珠穗捋至耳後,而後溫柔地撫着懷中愛人染血的臉龐,不無寵溺地應和道:“傻瓜,你忘了,我們早已經在一起了,在栖止地。你早就已經是我的妻子了,這一點,咱們爹也可以作證的。爹,你說是不是?”
“沒錯,爹都記着呢,你們……你們兩個要好好的。”
向來性烈如火的人突然變得沉穩冷靜,這樣的轉變無疑是最讓人心驚不過的。琴瑜勉強答着二人的話,可看着兩個女兒如今的模樣,心裡卻比自己昔年被生生割血而死時還要難受百倍。
早在方才看到琴芷嫣莫名其妙地往前傾倒時,琴瑜便按捺不住,跌跌撞撞地往女兒這邊跑了過來,此刻看着琴芷嫣奄奄一息的模樣,再看看抱着她的路招搖一臉心喪若死恨不得随之而去的冷清容色,心中大恸之餘,也是不免一驚。
“招搖,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路招搖沒有在意他的震驚,或許,到了這一刻,除了懷裡的愛人,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在意的了。
所以,在琴瑜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時候,她隻是微微低下頭,附耳到琴芷嫣唇邊。芷嫣方才說了,有悄悄話要對自己說。
二人的距離貼得極近,隻聽得琴芷嫣輕聲道:“還記得前些日子在鳳山時,你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
路招搖“嗯”了一聲。
“我現在回答你。”
“好。”
聽見她言簡意赅的回答,琴芷嫣似乎輕輕笑了笑,而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卻是一字一頓極為清晰地說道:“在我心裡,路招搖是你,女魔頭,也是你……自始至終,都是你……”
“雖然隔着前世今生幾百年的光景,可我向來都很清楚,我愛的人,一直都是……路招搖……”
“傻瓜,我明白的。”
這原本是先前的路招搖最想聽到的答案,此時此刻,卻在這樣的情景下聽到了。路招搖如願以償,終于再也忍不住,帶着一抹深沉的眷戀,将自己的下巴輕輕貼向懷中新婚妻子的頭頂。
從前兩人還在濯塵殿中住着的時候,每當她做出這個略顯親昵的動作之時,琴芷嫣總是會挂着一抹羞澀的笑意,溫柔而包容地迎接她的每一次擁抱。
可這一次,不知為何,懷中人卻沒有絲毫動作。
甚至就在路招搖将她越抱越緊之時,也好似無知無覺。
真是不乖。
今日可是她們的新婚之日,芷嫣竟然裝睡。
該罰。
當真該罰。
路招搖想了想,直接将她一把抱了起來。
随着她略顯突兀的動作,殿中衆人皆怔了怔,随後又紛紛望了過來,似在好奇她接下來是準備做什麼。
路招搖也懶得同他們解釋什麼。
當務之急,是趕緊想辦法,叫醒懷裡這個裝睡的女子。
不然,裝久了,萬一真的一睡不醒了,留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又該怎麼辦?
如是想着,路招搖抱着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快步離開了這裡。
“門主!”
“招搖,你要帶姐姐去哪裡?!”
衆人充滿疑惑的呼喚聲猶在耳邊,路招搖卻再也不曾理會,隻一心一意抱着人,往栖止地的方向瞬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