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路招搖不信邪,硬是擰着一股勁,将大婚之事緊鑼密鼓地安排了下去。是以這一夜,除了即将成親的兩位新娘,萬路門上下竟是在燈火通明中齊齊忙了個通宵。
這般緊密的重任,若說底下的門徒們沒有絲毫怨言,那必然是不可能的。畢竟成親是多麼繁瑣的一件事啊,要擱尋常人家,緊趕慢趕幾個月都未必能準備周全,更何況門主如今所限期的這短短時間?
可縱使心中積攢了再多的苦水,又有誰敢在這種重要時刻提出來?君不見就連幾位同樣忙得腳不沾地的山主都不曾對此有過什麼怨言?
眼看着就連平時最不耐煩應對這些差事的東山主都來幫忙了,衆門徒驚呆之餘,心裡也隐隐平衡了不少。
要受累,大家一起受累。這一點,即便是位高權重的山主們與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前門主·現厲護法,亦不能幸免。有了這樣深刻的對比,那他們這些隻需按規矩辦事的小人物,還有什麼可埋怨的。
當然除此之外,不得不說,面對即将到來的門主大婚,衆人心中也是存在着那麼點除卻焦灼與怨怼之外的情緒的。
那便是,期待。
要說這女子畸戀啊,世間不能說沒有,頂多是有些不大常見而已。可即便大家夥兒礙于路門主的淫威,可以強迫自己在極短的時間内迅速接受門主為女、未來的門主夫人也同樣為女的事實,卻也從未想過兩位門主行事竟會如此高調。
素日裡不僅時常大大方方地在他們面前秀恩愛,等到了明日,甚至還要在萬路門中搞一場轟轟烈烈的大喜事。
說實話,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他們,還真沒見過這樣特立獨行的大排場。
許是被這些天接連不斷的各種奇聞異事養刁了胃口,在暗羅衛例行的交接事務的過程中,也不乏那愛好八卦之人悄摸地向暗羅衛長阿大打聽門主婚事突然提前的緣由。結果這一次,一向好說話的衛長卻并未與他們及時分享八卦,而是一反常态地冷肅着神情将人趕走,口中還不耐煩道:“當值時間,禁止八卦。”
切,不說就不說,反正明天他們自然會知道的。
應付走了一茬又一茬充滿好奇心的弟兄們,憋了一肚子秘密卻隻能緘口不言的阿大心裡暗暗發苦。要他說啊,還好厲護法與諸位山主口風緊,以至于衆弟兄對今日無惡殿中發生的事那叫一個一無所知。不然,如若讓他們知道,明日的婚禮現場可能并不太平,甚至還極有可能會見血,心裡還不知道得忐忑成什麼樣子呢。
就這樣緊趕慢趕地捱到了第二日戌時,負責安排婚宴事宜的衆人,眼周幾乎都挂上了一圈淡淡的青黑。可不知為何,勞累了将近兩天一夜,衆人卻并不覺得如何困頓,反而覺得精神抖擻,對于接下來路琴兩位門主的喜事更是期待不已。
要知道這世上還從未有過兩個女子成親的例子呢,如今他們的門主與門主夫人也算是開創了此項事宜的先河,作為參與了此事的人員,衆人可不就自覺成就感滿滿。
其中自然要以厲塵瀾為最。
作為自始至終見證着琴芷嫣的癡心無悔的當事人之一,厲塵瀾自然是對兩位姐姐終成眷屬一事感到最欣慰的那個人。于他而言,琴芷嫣不僅僅是陪伴他多年,給予過他諸多溫暖與關懷的姐姐,更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束光,他是萬分希望對方能得到幸福的。
而對于路招搖,厲塵瀾的心态就顯得很是矛盾了。
一方面,他很感激當年初出茅廬的路招搖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從十大宗門手中救下他一命,并且也時常愧疚于昔年自己于劍冢替她拔取萬鈞劍結果卻間接導緻她身隕一事。
可另一方面,他又一直對昨日那算命先生所言耿耿于懷。
“二位八字不合……其中一人命途多舛,乃是天煞孤星之命,克親克友,更克命定愛侶……何況明日又是大兇之日,實在不宜結親啊!”
旁的事厲塵瀾都可以不在意,但那句與琴芷嫣相幹的谶語,他卻委實不能不放在心上。畢竟若說在這世間厲塵瀾最在意誰,除了失蹤多年的生父厲修外,便要數琴芷嫣無疑了。
可如今,她的喜事竟與自身安危有了牽連,這讓厲塵瀾如何能安心?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琴芷嫣每次負傷或出事時,其緣由都是與路招搖有關。若是試着将時間回溯得更早一些……厲塵瀾又恍然驚覺,仿佛早在十年前三人初遇時,琴芷嫣便已對路招搖這個人表現出了極其濃烈的偏愛,偏愛到後來甚至不顧他這個相伴多年的弟弟的苦苦挽留,執意與其一同前去鳳山,結果卻不知出了何事,直接杳無蹤迹十餘年……
想起從前那樁糾纏了他十多年的宛如噩夢一般的憾事,厲塵瀾心中便是沒來由地一跳,總覺得那位算命先生之言辭,絕非空穴來風。
莫非今日,真的會有大事發生?
“塵瀾,回神了。”
就在厲塵瀾心神不甯之際,身後突然有人喚了他一聲。厲塵瀾回身一看,原是坐在輪椅上笑看着他的司馬容,便勉強對他笑了笑,同樣喚了對方一聲“阿容”。
作為他私交甚笃的師弟兼好友,司馬容也算是勉強知曉他的心結所在,更加清楚琴芷嫣這個失而複得的姐姐在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正因如此,才愈發理解他此刻的煎熬。
看着好友那張笑得比哭還要苦澀的臉,司馬容輕歎一聲,雖然心底有着同樣的顧慮,卻并未表現出來,而是挂着慣常的溫潤笑顔,安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說不定那先生的蔔算也當不得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