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理解洛明軒等人的所謂正義,在她看來那明明就是迂腐不堪,枉修正道!
可想而知,被她這樣一激怒,那些宗門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洛明軒更是帶頭用捆仙索捆住了她,還将她鎖在了鳳山的暗牢裡,用盡各種刑罰折磨她。
時過境遷,路招搖已經沒心思再去琢磨當年那個自己與洛明軒之間的種種無意義的對話了,反正她經曆了這麼多,自然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自始至終,她都隻是緊盯着自己身邊的那道身影。她看見,那個女子在看見自己被捉住時,周身戾氣很是暴漲了一瞬,看樣子應該是很抵觸那些宗門人對她的冒犯。
可不知為何,她卻好像沒法觸碰到自己,本想帶自己離開,結果嘗試了多次都無果,最終隻能眼睜睜看着她被洛明軒的手下帶走。
後來,自己在牢中受刑的那一天一夜,那道靈體也一直待在她身邊陪着她。每逢無人之際,靈體便會努力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靈力盡數輸入被綁在刑架上昏迷過去的她體内。雖然不多,但也能稍微緩解身上傷口處密密麻麻的痛楚。
有好幾次,當年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感覺到周身的疼痛感似乎減輕了些,還以為是自己天賦異禀,年輕恢複得快,那些宗門人的刑罰不過如此。
全然不知,在暗處,竟會有人為她付出到這種程度。
鏡中無歲月,時間很快到了第二日,哪怕不用看鏡子,路招搖也死死記着那天的慘象。
那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痛。
那天一早,洛明軒終于肯來看她,可他們意見不合,依然還是因着先前的事發生了激烈的争執。那個僞君子被她反駁得惱羞成怒,當場提劍準備殺死她,可還沒等他動手,便被及時趕到的姥爺制住,與其纏鬥起來。
她姥爺想要盡快帶她離開這裡,并沒有與那人多做糾纏,可随即出現的柳蘇若卻率領了一衆人攔住了他們祖孫倆。為了保護她,姥爺死在了金仙劍下,甚至被他手下的那隻金鳳焚成了灰燼。
可盡管如此,那老人家在臨死之前卻還是拼死為她開出了一道時空之門,拼盡全力送走了她。
如果說當時的路招搖有多麼難過有多麼恨,那麼現在,就有多震驚。
隻因在目睹她差點被洛明軒一劍捅穿心髒的時候,那道靈體,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漸漸顯了形。
雖然多年前的那些旁人可能還是看不見,但至少在現在的路招搖眼裡已經足以看得出來,那道總是緊緊追随自己的靈體究竟長什麼樣子了。
赫然便是琴芷嫣的模樣。
可那個芷嫣的面目,在那一刻也的确堪稱可怖了。
原本身上穿着的那身盡顯溫柔氣質的白衣,在頃刻間彌漫上了重重的黑氣,而白衣女子原先那張溫婉秀麗的容顔,也霎時如同奪命修羅般恐怖猙獰。
俨然一副入了魔的姿态。
路招搖隻見她拼盡全身的靈力赤手空拳襲向洛明軒,險之又險地将那把即将刺向自己的鳳鳴劍撞了開來,可她自己,卻也因此被金仙境界的洛明軒感知到了。
就在那時的路招搖被姥爺送進時空之門的同時,下一瞬,那把劍也直直穿透了她的身形。
鏡中的路招搖看不到這一幕,可鏡外的她卻親眼看到,身形逐漸虛化的琴芷嫣,與那時明明身受重傷卻還是笑着目送自己離開的姥爺,一同被鳳鳴劍捅了個對穿。
為了給她留下那點逃命的時間,這兩個她最親最愛的人,竟是站在一起,生生捱下了那緻命一劍。
“姥爺!芷嫣!”看着這慘烈的一幕,鏡外的路招搖不知何時竟與鏡中的那個自己一樣,淚流滿面地喊起了那兩個人的名字。
可與當年一樣,她的痛哭,并不能為逝者換來一線生機。在金鳳毫不留情的焚燒下,她的姥爺還是沒了,隻有他的那根拐杖,在他灰飛煙滅的那一瞬落在了地上,被同樣潸然淚下的琴芷嫣悄悄撿起,用盡最後一絲靈力,将這份遺物送到了在大雨中痛哭的她的身邊。
原來,因是厲鬼形态,琴芷嫣雖然傷重,卻不至于像路姥爺一樣即刻慘死。
她知道路招搖心裡有多在乎自己的姥爺。昔年路招搖曾與她說過,那個老人是她唯一的親人,祖孫倆自小相依為命,路姥爺一個人将她拉扯大,十幾年來一直陪着她養着她,教她功夫,最後還以命換命,救下了她。
所以,當年的魔修少女為了給姥爺報仇,不惜将自己變成了一個臭名昭著的女魔頭,屢屢進攻鳳山,哪怕與洛明軒拼個你死我活同歸于盡,也要含恨殺了他,為她唯一的親人報仇。
如今,自己這抹殘破的靈魂,什麼也做不了。護不住路招搖,也無法為她的姥爺保留一線生機,隻能拼盡全力先帶着那老人的拐杖離開,将之送到封魔山。
那裡,那個剛剛痛失了親人的紅衣少女正伏在林中地面大哭,琴芷嫣多想現身抱抱她,再安慰安慰她。
可她以魂體之身飄了一路,能堅持到此刻已是極緻。剛想将那根拐杖好好放到路招搖身邊,下一瞬,卻再無餘力,連句告别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她的靈魂便已化作了點點星光,四散而去。
而那根拐杖,就那樣随着逐漸滂沱的大雨,咕噜噜滾落在了路招搖的手邊。
那一刻,她尚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可在将那根拐杖收到懷裡痛哭流涕的時候,她卻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