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路招搖毫不猶豫地說道:“對,她讓我做好事。不然就作祟,要殺了我。”
其實,以路招搖之前在江湖上的名聲,這話說出來,就連她自己都不會信。
說什麼做好事?
她堂堂萬路門之主,如若她想,天下宗門盡歸于她都并非什麼難事。是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不香嗎?她一個大魔頭,為何要像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一般沽名釣譽?
不似尋常魔頭那般作奸犯科,已是她對這塵世最後的溫柔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句連正主自己都不信的話,厲塵瀾卻信了。
聞言,他不知想到些什麼,目光蓦地變得呆滞下來,繼而竟是魂不守舍地轉身向那座墳前走去。
眼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等可憐巴巴的表情,路招搖雖有些如鲠在喉,卻也得以趁着他沒工夫搭理自己的這點時間,仔細回想自己方才的言行舉止有沒有露出破綻。
思來想去,自己現在終究頂着芷嫣的臉,就算厲塵瀾要查,也查不出什麼名堂。想罷,她徐徐舒出一口氣,暫且安下心來。
沒等她放松多久,卻見背對着她的厲塵瀾不知又回想到了什麼,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若還在,必定會先來尋我。”
哼。
聽到這話,路招搖擡頭瞅他一眼,表情中是夾雜了一絲絲欣慰的不屑,很快卻又變成了厲塵瀾看不見的冷漠。
在這一點上,這小醜八怪還真是看準了她的心。等她恢複了功法,當然要第一個來尋他,屆時把他打得屁滾尿流之後,再将其大卸八塊,挫骨揚灰,以洩心頭之恨!
這樣一想,方才的那股難受勁頭似乎也不值一提了。路招搖心中滿是大仇即将得報的快意,拍拍手站起身,走到厲塵瀾面前,接茬道:“我也不知她為何會入我夢,興許,是我誤入此地,被她纏上了。”
說着,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仿佛認準了自己這個猜想,轉而又對厲塵瀾讨好道:“師父,這樣一來,這次的事也着實怪不得我。”
說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路招搖的錯覺,好像一提到跟她有關的事,厲塵瀾就格外激動。這不,對方一聽到她提及之人,登時便愣愣看向她,眼神中蘊含着一抹她看不懂的深意,問道:“她找你何事?”
路招搖眼珠一轉,重複了一遍方才情急之下扯出來應對他的理由:“她讓我幫她做好事。”
“做好事?”
察覺到對方語氣裡的驚奇,路招搖嘿嘿一笑,也不知是自嘲呢,還是單純覺得“聲名狼藉的女魔頭路招搖居然想要做好事”這件事值得一笑。見厲塵瀾還在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她慢慢收斂了那抹顯得有些落井下石的笑容——盡管這笑容是針對她自己,随口解釋道:“應該是想積德吧!”
“積德?”聽到這兩個字,厲塵瀾的眼神似乎松了松,轉瞬卻愈加迫切地追問道,“她在夢裡如何?”
“她啊?”路招搖時刻注意着他的表情,見他一副對路招搖的境況極其關注的模樣,眉梢一挑,一時也猜不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想法,便真假參半道:“她……面色蒼白,形容狠戾,總是纏着我說,她有多不甘心。”
她本意隻是想試探一下厲塵瀾的想法,可說着說着,心中卻漸漸回想起臨死前的不甘心,邊走邊回憶道:
“她說,她本來應該一統江湖,登上人生巅峰,卻死得不明不白,無比窩囊……
她其實和當年沒有什麼區别,就是恨你。她說當年欲給你一信物,若你在劍冢救了她,就許你榮華富貴。結果沒想到,你居然搶了她的萬鈞劍,還殺了她……
她說,她要回來,找你報仇。”
說到最後,路招搖已走回厲塵瀾身邊,語氣也已經由初時的漫不經心,逐漸變得冷厲。在看到後者那副怔愣的神色時,更是不禁想道,若非此刻二人的武力差距太過遙遠,想必這人早已經成了她的手下亡魂。
可恨的是,她暫時還恢複不了原先的本事,隻能姑且先這樣瞧着厲塵瀾在她面前惺惺作态,瞧着那人眉眼間仿佛裹挾着滿心酸楚般地,轉過身去凝望她那座無字的碑。
良久,才聽到前方傳來一句黯然得仿佛要落淚的疑問。
“那她怎麼……還不來呢?”
哎喲,這是在挑釁她?
路招搖聞聲,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帶了些審視。
可最終,礙于實力差距,她隻是冷笑着看着厲塵瀾裹挾着一身的傷悲走遠,隔出一段安全距離後,才堪堪作出一副被抛棄的無辜模樣,邊向他追去,邊喊道:“師父,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