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仔細回憶，甚至飛到孤獨堡壘那反複确認。

結論就是，他的記憶很完整，他一切都很正常。

但克拉克知道，一定有哪裡不對。

和戀人一起午餐是難得輕松快樂的時刻，他敏銳的戀人注意到克拉克的神思不屬，問他是怎麼回事，甚至擔心他是不是另一個身份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

“露，不是的。”欲言又止，克拉克還是坦誠地将自己的感受告訴了自己心愛的戀人。

“我……我感覺有哪裡不對，但是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親愛的，好比我明明剛追求到你，但我内心總覺得我們應該已經結婚了，又因為意外失去了你。

……還有其他人和事，我都有種陌生感。”

露易絲被男友逗笑了，“哦，克拉克，那太快了，你知道的，我不想那麼早結婚。”

她以為克拉克在委婉地催婚。

星球日報的當家記者露易絲雖然喜歡自己的戀人，但即便對方是英雄，露易絲也并不打算這麼快進入婚姻。

她不知道克拉克說的是實話，就是字面意思。

好像昨天還處于和露易絲的熱戀狀态，但是現在的克拉克回憶起來總覺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克拉克看着露易絲的時候，心裡還是暖洋洋的愛意，隻是在愛意之餘，隐約的恐懼無法抹除。露易絲，他的露易絲，美麗、堅強，明媚、陽光，身為普通人卻有着讓堪稱人間之神迷戀的美好靈魂。

可她隻是個普通人。

人類非常脆弱。

克拉克很清楚這一點，從很早之前。

上學的時候被看他不順眼的同學欺負，克拉克一直溫順地忍耐着，就像某種大型食草牲畜，從不知反抗。克拉克并不是沒有脾氣，他隻是恐懼。

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沒有聽父親的教誨，選擇對一個出言不遜的同學反抗時，克拉克隻是輕輕地推了一把……也許這力道确實大了一點……那個男孩就飛出去了，後腦撞在鐵皮櫃門上，紅色的鮮血汩汩流淌。

克拉克吓壞了。

人類非常脆弱。

相比他而言。

克拉克一直在忍耐，避免傷害到别人。

但他也很幸運，短暫地經曆過一陣子不愉快的校園生活後，周邊就恢複了安穩平靜，甚至不影響他享受美好的校園戀情。更不用說遇到了他忠誠又聰明的朋友萊克斯之後，克拉克有多麼愉快。

克拉克是在愛意中成長的。

他現在也該是幸福的。

有慈愛的父母，很好的朋友，一份英雄的兼職，親密的夥伴信任他愛戴他。還有一個兩情相悅，他想攜手走入婚姻殿堂的戀人。

但克拉克開始做噩夢。

他記不清夢境具體的内容，卻記得夢裡他仿佛一無所有。

以至于當克拉克醒來，依舊心悸不已，惶恐不安地去确認他重要之人的心跳，他開始無時不刻關注着他重要的人們。

克拉克像守着珍寶的惡龍，無時不刻清點着他的寶物——那些重要之人。

畢竟，人類非常脆弱。

而這個世界不可預料的意外又太多。

需要超人出場保護他重要之人的次數并不算多，他是指與超人拯救其他人事物比起來的話。

但他和露易絲的争吵開始變多了。

克拉克不明白露易絲為什麼生氣。

他知道露易絲的勇敢與奮不顧身，明明是一位可以依靠家境或美貌吃飯的女性，卻為了自己的理想與事業投身水火之中，為此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涉險。

克拉克隻是擔心她，他重要的人裡面，隻有露易絲是個會經常遇到危險的普通人，盡管有露易絲會去探尋危險的原因在内，但很多時候，是他超人的身份涉及的危險牽扯到了克拉克的戀人。

所以克拉克擔心她也很正常，而且超人對她特殊這點也并不是秘密不是嗎。

露易絲在介意什麼呢？

他甚至沒有将他們帶去孤獨堡壘裡面的玻璃房關起來……不不，這不對。克拉克又揪自己的卷毛，他知道自己想法有點不對勁，他有在控制了。

“克拉克，我雖然是個普通人，但我不是脆弱的玻璃人，”露易絲憤怒地對他說，“你不能因為我們的關系就這樣盯緊我，無時不刻。我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沒有認識你之前我可以自己處理意外，認識你之後我也可以，請尊重我的意願，保留我的私人空間。”

漂亮的女記者手指戳上了他的胸膛。

克拉克恍惚間似乎看到另一個身影，一邊憤怒地說着什麼，一邊用尖尖的手指戳着他胸前的s。

是誰？那是誰？

克拉克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克拉克，我不知道是你變了還是我之前沒認清你，”露易絲最後說道，“我們之間需要冷靜冷靜。”

克拉克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戀人冷臉丢下這樣一句，幾乎約等于分手前兆的話語，然後轉身離去。

克拉克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茫然的。小鎮男孩此刻可憐地如同被抛棄在雨中的敗犬。

他内心有個聲音喃喃自語，說一切都是假的。

克拉克又難過地想，原來自己已經脆弱到稍微經受了打擊就認為世界是假的了嗎？

克拉克不得不向靠譜的同伴尋求幫助了。

他找了戴安娜，聯盟的元老，天堂島的公主。克拉克覺得對方或許能提供一些幫助。

其實他早該找她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克拉克總覺得看到戴安娜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就好像曾經拒絕過對方一樣。然而戴安娜因為年齡一向成熟，無論是私人生活還是英雄事業，都給了聯盟的年輕人們不少幫助，超人也不例外。和阿佛洛狄忒一樣美麗、與雅典娜一樣聰明、比赫爾墨斯更敏捷、比赫拉克勒斯更強壯，貌美成熟閱曆豐富的神奇女俠是不少人的夢中情人，克拉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荒誕的，仿佛拒絕過對方似的不自在感。

當然，克拉克得承認，ww依舊是他能第一時間想到的最靠譜的夥伴。

不過當超人向ww傾吐他的異常時，并沒有不殺原則的戴安娜不覺得超人的想法偏激，此前甚至覺得超人終于褪去了軟弱變得更加硬氣有男子氣概——前提是超人的這種變化是出自自己的想法。

自己主動改變想法和作風，與受不知名的外界因素改變想法作風是不一樣的概念。戴安娜變得嚴肅慎重起來，她認為不排除有魔法側的敵人對超人暗下手腳的可能。

但無論是紮塔娜、康斯坦丁還是渡鴉，經過仔細地查看後都表示超人很正常，沒有被誰施咒或者中其他什麼暗算。

“……雖然不明顯，但有過黑暗的痕迹。”紮塔娜說。

“超人，你的靈魂似乎要更成熟一點。”康坦斯丁說，仿佛意有所指。

“你内心很痛苦，為什麼？”渡鴉疑惑。

克拉克不知道。

就像每次聯盟集結，超人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少了誰，他該在戰鬥中保護誰，為誰擋下緻命的攻擊。

就像當同伴或者信任、或者尊敬、或者喜愛地看着他時，超人不知道為什麼總幻視對方腦漿迸裂的慘死模樣。

就像明明身為聯盟的主席，所有人追随的旗幟，被愛簇擁的明日之子，超人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孤家寡人的凄冷。

克拉克感到了孤獨，這孤獨比他曾經得知自己是外星遺孤後的孤獨更甚。超人從瞭望塔眺望宇宙，看着那默然寂靜的月球，胸腔裡空蕩蕩地漏着風，仿佛缺了什麼。

直到克拉克某天傍晚，同養父收好玉米歸家時看到夜空飛掠的生物，瞬間像有股電流蹿上他的後脊，克拉克緊緊盯着那個。

“爸，那是什麼？”

“是蝙蝠啊，你不認識了？”

蝙蝠。

是蝙蝠。

蝙蝠蝙蝠蝙蝠蝙蝠蝙蝠蝙蝠蝙蝠……

有什麼呼之欲出，卻一直卡在嘴邊。

到底是誰？他忘記了什麼？

克拉克直愣愣看着夜空飛行的蝙蝠。

bat？bats？……B？

*

萊克斯覺得自己的好友不太對勁。

出自對好友秘密身份的擔憂，萊克斯覺得需要關心一下對方。

“……你知道嗎，我實驗中發現，我們的宇宙似乎回溯過，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嗎？”

随便扯個話題，想要試探好有的萊克斯随口說了這樣一句，然後就悚然地看到，他原本心不在焉仿佛丢魂一樣的好友，突然擡起那雙藍得非人的眼睛，直直地看過來。

好友原本溫順純樸，一看就是個單純的小鎮男孩，但現在眉眼間卻流露出一絲讓人心驚的陰郁暴戾。

萊克斯心悸了一瞬，再仔細看，好友還是原來的好友，隻是沒精打采仿佛被抛棄的敗犬。

……是因為被露易絲甩了嗎？

戀情失利對好友打擊這麼大嗎？

向來不缺女伴的萊克斯有點困惑，隻能歸結于好友過于認真。

“萊克斯，你說，宇宙回溯過？”好友問他。

“啊，是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顯示這個結果。”萊克斯有些納悶地回。

“……我知道了。”好友說，“我相信你，萊克斯，你是我認識的最聰明的人了。你知道嗎？我覺得很多事情我經曆過，很多事情變得陌生……甚至，我感覺我身邊少了一個人。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錯覺，果然沒錯。”

萊克斯幾乎沒有機會說話，幾次張口欲言，但好友稱得上神經質一樣的喃喃自語狀态不對勁地一眼就能看出來，讓萊克斯心底越發沉重。

好友離去後，萊克斯聯系了正義女俠。

“……戴安娜，是我，克拉克不太對勁……”

萊克斯覺得，身為天堂島的半神，亞馬遜的繼承人，神奇女俠一定會有辦法。當然，他身為人類，從保護人類的立場來說，他也有應對失控超人的方案。

但他真心覺得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畢竟他相信他的好友，有一顆再柔軟、再善良不過的人之心。

世界回溯過也不能證明什麼，超人能壞到哪裡去呢。

之後，萊克斯聽說超人離開了地球一段時間，等再次見到超人、見到克拉克，是在露易絲的孩子滿月派對上。

總是帶着青澀的小鎮男孩，抱着前女友的孩子，傻笑得像是抱自己的孩子似的。

萊克斯哭笑不得地替好友擋住孩子親爹不善的眼神。

“露，看到你這麼幸福，我真為你開心。”

小鎮男孩淳樸而真摯地對新晉媽媽說道。

“謝謝你，克拉克，”露易絲給了前男友一個擁抱，“我也同樣希望你幸福。”

萊克斯覺得克拉克應該是恢複正常了，盡管他得知超人帶隊主動去宇宙進行一番清掃遠征，牽頭在月球進行武裝改造，行事作風帶了點強硬，但萊克斯覺得這或許是成長後的正常改變。

但派對結束後，克拉克找到萊克斯，請求他幫忙，尋找一個并不存在的人。

“你的大腦是人類的寶藏，萊克斯，如果連你的智慧也無法幫助我的話，我就不知道應該去找誰了。”

萊克斯向來無法抵抗好友的直球。

但他不解，為什麼好友認為可以找到這個不存在的人。

“他可以丢下一切，隻除了他的城市。……他的城市和他一樣，也不存在于現在這個世界上。”

超人執拗地說，“……B，那個人再固執不過了，他不會讓他的城市也成為回溯的犧牲品。所以，我要去找他，他欠我的。”

*

想起一切後的超人是痛苦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痛苦。

他甚至甯願相信這又是蝙蝠俠的陰謀，又一個過于真實的幻境。

然而世界的真實讓超人更加痛楚。

蝙蝠俠，B，你怎麼敢？

你付出了什麼代價換來世界的回溯？

你就是那樣懷念從前的克拉克，不願承認超人的改變？

超人想，沒關系，我會找到你的。

布魯斯，到時候我們像從前一樣，我會給你一個原諒的機會。……隻要你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