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一起？”

“是啊，不是說好了嗎，以後我們兩個要一起活下去。”秦楚向上伸出手，群星在葉片的間隙中如此明亮，好似伸手就能握住。

“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我會去找你。”葉驚語陳述着，語氣中卻帶着些疑惑，或是擔憂。

“我也是。”秦楚還是同往常那樣懶懶散散地回答着，就像這本就是不用問出的問題。

“說好了。”

“嗯，這是契約？”

“這是約定。”

......

淩炘看着這段記憶一時無言，「約定」，他咀嚼着這個詞，幼時的約定總是帶着幾分悲傷，或是漸行漸遠，或是遺忘，不過至少在這一刻他看得出來，藏在平凡話語下的認真，藏在靈魂下對未來的期許。

鮮活、美好，就算身處這樣的環境，也依舊無法掩蓋這份獨屬于人的光輝。

他看着說不上幹淨的兩個孩子，老實說，光從外貌看實在想象不出來葉驚語有這樣的童年，就算他隻看到了這一小段也足以管中窺豹，絕對不算輕松，甚至稱得上危險重重。

也是，若是過去都是些平淡無波的美好生活，他也不會那樣輕易的将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這時淩炘才發現自己離開了葉驚語的身體，他向下看去，看不到身體，也觸摸不到，僅僅有保持自我的感覺，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一股距離拉扯着他向下扔去，像是沉入地底，兩個孩童的背影不斷遠去。

眼前的世界像是碎裂的鏡面一樣散落，四散的碎片中閃過種種不同的風景，被發光蘑菇照亮的洞窟，冰海之下封藏的遠古都市，雷雲環繞的浮空島嶼，沐浴陽光的茂密深林，他的眼中一直都有一個身影，在夜空下做出約定的男孩随着淩炘的下墜而在畫面中逐漸長大。

隻是他望向葉驚語的眼神從未改變，依舊澄澈，每每望去，總能對上那雙陽光般的眼睛。

繁多到難以識别的話語細密地在淩炘耳邊響起，他難以辨别現在是“祂”的手筆還是葉驚語心靈的防衛機制，況且他現在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唯一算得上好的就是這裡沒有污染的痕迹，比他那裡情況好得多。

再次眨眼間，散落的畫面拼湊成一片赤紅的天空。

入目的一切好似隻有紅色，與霞光相違的赤紅天空，被鮮血浸染的绯紅土地，黏附于屍骨上的紅褐血迹，尚在流動的血液在不知名如山般巨大的屍骸中流淌着，森白的骨頭以難以想象的弧度從斷裂的筋肉中突出。

超出人類正常認知的殘骸躺在四周，被堆疊在一起的人類屍體旁不被需要的兵器随意地散落着，配上凹凸不平的地表，毫無疑問，這是一處戰場，更确切地說，是戰争已經結束的戰場。

無數的屍骨中，隻有兩個迎着赤色的光，伫立着的身影，樣式簡潔，便于活動的衣服上不可避免的被染上血污，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透明的長刀，刀尖插進地面，還有點點血迹沿着刀身落下，另一人拿着細密符文交錯形成的金色的劍，他松開手，劍也随之散去。

那人轉過頭來，那麼多年過去，樣貌自然不可能完全沒有變化，但那雙少見的鎏金似的眼睛還是讓淩炘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幼時在葉驚語身邊的那個男孩——秦楚。

秦楚的頭發有些淩亂，這種規模的戰争就算對他們來說也有些吃力，白皙的臉頰上還沾着點點血珠，他彎着眼睛笑着說道：“怎麼樣？”

葉驚語指了指他的臉，秦楚這才後知後覺地抹了把臉，結果顔料似鮮豔的血在臉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紅痕。

葉驚語看着他和戰鬥時截然不同的笨拙模樣忍不住笑了笑，他看向一邊人們的屍體：“這裡被同化的人就這些了嗎？”

“嗯，都是已經救不回來了的，其他的人唐叔他們已經開始治療了，希望沒事吧。”秦楚歎了口氣，整個人都沒了剛才張揚的模樣，要是頭上有耳朵肯定也已經耷拉下去了。

“會沒事的，我們已經把祂殺死了。”葉驚語安慰道，對母親發起僭越的神子，想要将人的靈魂拆解究明，得到的隻有那些僅剩本能的傀儡，他們原本都是骁勇的戰士，看了叫人不得不難過。

秦楚點點頭，雖然感覺不會就這樣結束，但現在沒有别的異變，就也沒有過分去鑽牛角尖，神子的力場所創造的結界還未崩壞，入眼的赤紅中像是隻有彼此帶着其他的顔色。

他看着葉驚語眼中那抹總是如此沉靜，像是能夠淨化心靈般澄澈的藍色，忍不住彎起眼睛，金色的眼眸像是流動的晚霞一般帶着溫暖的色彩。

“秦楚，又做了很多好事，救了很多人，這樣等我們死了也會有人記得我們的。”

“是啊，會記得我們很多年吧。”秦楚輕聲說道，不管是為了自我，還是為了他人，他們都成功在「外來者」的手中暫時守護了這片土地片刻。

下一刻，秦楚撫上葉驚語的臉頰，葉驚語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緊接着，他俯身在葉驚語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吻，兩人灼熱的呼吸相交着，一時無言。

秦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做，或許是因為戰鬥還未停歇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又或許隻是心底的話埋藏了太久，在事情告一段落的輕松時刻忍不住傾瀉而出，真到這時候，出乎意料的沒有像之前那樣緊張到自己的名字都要忘記，而是水到渠成地，身體就這麼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