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煜林少有地帶着伴伴出去玩了一圈兒,到家後正要做飯,靳修臣卻破天荒地回來了。
這個人已經有一周多沒回家了。
而今天,他回來的原因,周煜林大概能猜得到。
應該是看到了他的辭職信。
周煜林在公司,也算個不大不小的股東。
公司裡的人都以為,因為他是老闆的愛人,所以才持有股份,很自然地覺得,他手裡的股份,是靳修臣給他的。
其實不然,當年周煜林陪着靳修臣一起創業,在那個初始的小公司裡,為了幫靳修臣,他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積蓄。
後來靳修臣回到靳家,當年兩人一起創業做大的公司,也并入了靳家的公司裡。
所以他的股份,是他自己掙來的,跟靳修臣沒有關系。
在公司周煜林沒有直屬上司,辭職的時候,他隻是把辭職信,發到了人事部門經理的郵箱,讓他走程序,辦理一下離職手續。
由于他是股東,他的離職手續,需要高層簽字,而且人人都知道他跟靳修臣的關系,不敢不跟靳修臣彙報。
所以周煜林在發出那封辭職信時,就知道會有這一刻。
他換了居家服,從冰箱裡拿出菜準備洗。
全程就像之前一樣,隻當沒看到靳修臣。
靳修臣卻突然過來,殷勤地搶走他手裡的菜:“林林,林林今晚我做飯吧,你歇息下。”
周煜林試圖把菜拿回來,但靳修臣拽得很緊,眼神執拗地看着他,一副絕不松手的樣子。
周煜林隻能作罷,走出兩步,又回頭朝他說:“煤氣竈有點問題了,不很容易打火,你多扭幾次開關。”
靳修臣朝他笑:“知道了林林。等吃完飯我修一下。”
周煜林眼神落在他燦爛的笑臉上,心情複雜:“嗯。”
這個人,到底在琢磨什麼。
明明之前還那樣對他,明明他們吵得那麼兇,那種恨不得對方去死的狠話都說了,現在靳修臣卻一副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他真的看不懂。
不過,現在周煜林學會了放過自己,看不懂的事兒,看不懂的人,就不看了。
因為沒有意義。
在沙發上玩了會兒手機,很快廚房裡傳出香味。
沒多久,靳修臣就端着幾盤菜出來,身上還穿着周煜林買的小熊圍裙:“吃飯了林林!”
聽到這句再尋常不過的話,周煜林短暫地愣神了下。
這樣的場面,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記憶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他收起手機坐到餐桌旁,看着桌上的菜,他卻無從下口。
紅燒肉,麻辣雞翅,糖醋魚。
全是辛辣且油膩的食物,他現在手術過後還沒半個月,吃不得。
靳修臣胳膊撐在桌上,滿眼期待:“林林快吃啊,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這些了,口味還重,我特意放了很多辣椒。”
周煜林拿起筷子,想動一下,但最終縮了回來。
他都忘了,他現在,已經不再需要處處讨好,處處将就靳修臣了。
不想吃的東西,就不吃。
于是周煜林放下了筷子:“我沒胃口。”
靳修臣忙拉住他的手:“别啊林林,我專門給你做的,你怎麼都吃兩口吧。”
周煜林淡淡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太想吃。”
靳修臣的臉緩緩垮了下來,那雙原本柔情蜜意的眼,也逐漸泛起冷色:“故意的是吧。”
“你不想吃你早說啊,看着我眼巴巴地做這麼多讨好你,很有意思嗎?把我當猴耍呢?!”
一股疲憊感湧上心頭,周煜林無奈地垂下眼:“沒有。抱歉。”
是他沒想到這一層,沒提前說,是他的錯他就認。
靳修臣卻不依不饒:“抱歉?你道什麼歉?你說清楚,别陰陽怪氣的!”
周煜林累了,真的不想再跟他吵了,因為,吵也沒有任何意義。
對方不會重視他的需求,不會在意他的情緒,更不會反思和改正自己,所以,沒有意義。
周煜林隻說:“我最近胃不舒服,不能吃太油膩辛辣的,一開始我不知道你會做這些。”
靳修臣清楚他的胃病有多嚴重,緊繃的神色終于緩和下來,攥着周煜林胳膊的手,也松了松。
摸到周煜林的手腕時,他突然驚覺,他的林林已經好瘦了。
瘦得他感覺掌心捏着一把幹柴。
靳修臣眉頭蹙得更深,一邊不住地捏着周煜林的手臂,像是在丈量,一邊說:“林林怎麼瘦成這樣了,沒好好吃飯嗎。”
周煜林沉默不語。
手術後吃了半個月的清粥淡面了,能不瘦嗎。
靳修臣今天難得地耐心,好脾氣:“那我給林林熬點營養粥吧,不吃飯怎麼行。”
周煜林擡眼看向他,眸底如深海般平靜:“靳修臣,你有話就說。”
不必這樣處處讨好他,弄得兩個人都不自在。
靳修臣朝他眨巴眼,牽起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好吧。林林為什麼要辭職?我都看到你的辭職信了。”
“是因為上回内鬼的事兒嗎?我已經幫你澄清了,也收拾了那幾個在公司帶頭說閑話的那些人,嚴禁他們再讨論你,不會再有那樣的事兒了。”
周煜林神色微動,收拾了嗎?但太晚了。等他被刺傷後再收拾,有什麼用。
他不需要任何遲來的補償。
要是靳修臣知道他這是在為分手做準備,肯定會鬧得不可開交,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為了避免那種情況出現,周煜林随口編了個借口:“不是。就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靳修臣眼神怪異,半信半疑:“真的?那我給你放個假?辭職就算了,好不好嘛林林。”
周煜林原本有些想不通,為什麼他辭個職,靳修臣反應這麼大。
他以為靳修臣回家,是來興師問罪,跟他吵架的,但這人卻處處讨好他,遷就他,耐心得不像話。
直到周煜林擡眼,捕捉到了靳修臣眼底,那一抹轉瞬即逝的慌亂。
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
靳修臣在害怕,在恐慌。
周煜林并沒有報複的快感,反而是心裡酸澀:“但我就想辭職。”
靳修臣見說服不了,盯着他看了很久:“那林林隻是辭職,不會做别的對不對?”
上回吵架後,他就隐約感覺,周煜林不太對勁兒了。
本以為,過段時間,周煜林就會像以前那樣,來跟他低頭和好,說想他回家,結果卻等來了周煜林的辭職信。
靳修臣心裡湧起說不明的恐慌,他這才意識到,這次吵架跟以前不一樣。
巴巴地回來,想緩和下關系,順便套套話,但周煜林卻始終态度不冷不熱,讓他煎熬難受。
更讓他害怕的是,本來剛才按照以前的發展,是要吵起來的,周煜林的樣子,卻似乎已經不想跟他吵了。
這時,靳修臣才恍然發現,原來情侶間,有架吵也是好的。
真的不吵了,他反而心慌得厲害。
靳修臣抱住周煜林的腰:“林林,你要跟我保證,你隻是累了想休息才辭職的,不是因為别的事,也不會做别的。”
周煜林垂着眼,很輕地嗯了聲。
他聽過很多謊言,被騙過很多次,所以這次,他撒一次謊,也能被老天原諒的對嗎。
周煜林想了想,又說:“過兩天,我想出去旅遊一趟,散散心。”
靳修臣笑起來:“要我陪嗎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