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臣用筷子撥開湯圓的皮,才發現,裡面包的是鵝卵石。
晉婉又咯咯地笑起來,撩了下自己的長發:“小寶,媽媽專門給你包的湯圓,對,忘了說了。”
“十五個湯圓裡,隻有一個包了斷針,你運氣真好,第一個就吃中了!我們小寶果然是受詛咒的孩子!”
陸序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多狠的心啊。
他以為他已經熟知晉婉的瘋性,沒想到,以前隻是冰山一角。
這個女人,恐怕是真想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靳修臣卻恍若沒聽見,偏頭看向阿姨:“裡面的鵝卵石洗過嗎,幹淨嗎。”
阿姨忙點頭:“夫人讓我準備的,我……大概猜到她要幹什麼,就洗了下。”
靳修臣用筷子将每個湯圓刨開,剔出裡面的鵝卵石,然後平靜地把湯圓皮送進嘴裡,繼續吃着。
屋裡的人都怔住了,包括晉婉。
陸序皺眉:“哥……”
靳修臣沒什麼表情,吃了一個又一個,直到全部吃完。
晉婉一開始還很傻眼,後來索性坐到他對面,撐着腦袋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吃。
看到他放下勺子,拿紙巾擦嘴,才眯起眼笑:“好吃嗎小寶。”
靳修臣始終很平靜:“喊我來,有什麼事。”
晉婉:“嗯啊小寶,我想見靳修竹,你把他給我叫過來。”
靳修臣淡淡地:“不行。”
晉婉眨了下眼,突然起身走到窗戶邊,看着他笑:“那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她那麼笃定:“小寶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這個世界上,你沒有别的親人了,隻有我了,你舍不得我去死。”
靳修臣沉默了,這一瞬,他腦子裡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臉。
下一刻就聽見晉婉說:“你在想林林嗎。”
靳修臣突然起身,也走到窗邊,那雙鳳眼如深海般不起波瀾地看着她。
晉婉同他對視,想了想:“要不,你把林林給我叫來也行,要麼讓我見靳修竹,要麼讓我見林林。”
靳修臣猛地一把伸出手,把她的頭朝窗戶外死死摁住:“别打壞主意,尤其是周煜林的主意。”
他眯起眼,眼底的狠厲毫不遮掩:“不然我弄死你。”
晉婉頭朝下,腦袋迅速充血,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胡亂地打着靳修臣的胳膊:“放、放開我……”
靳修臣冷冰冰地俯視她:“記住沒。”
晉婉開始劇烈掙紮:“記住了!放開我!”
靳修臣松了手,又回到桌前坐着。
晉婉咳嗽一陣,緩過氣來後,笑容燦爛地說:“林林才不會愛你這種人,你值得被愛嗎?配嗎?你就是陰溝裡的毒蛇,下水道裡的垃圾。”
這種話,可以從任何人嘴裡說出來,唯獨不該從親生母親的嘴裡。
屋裡的陸序和阿姨,臉色都不太好看,饒是見慣了晉婉這瘋樣,還是覺得不舒服。
唯獨靳修臣,始終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晉婉像是想到了什麼,飛快跑進房間,片刻後,興高采烈地拿着一個本子出來。
她把本子鄭重地放進靳修臣手裡:“給你的禮物!我收拾以前的舊東西發現的,林林留下的呢,他肯定是高考那段時間,住在我們家裡忘了帶走,是個特别的驚喜哦!”
靳修臣看了眼那個本子,微怔了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這是周煜林的什麼東西。
但靳修臣最終沒有翻開。
隻是走的時候,把本子一起帶走了,丢下一句:“我會讓人通知靳修竹,他願不願意來,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回到車上,靳修臣又往副駕駛座上一躺。
比起之前來時不同的是,他的臉上隐隐露出疲憊。
陸序開着車,忍不住說:“哥,那個湯圓……”
為什麼要吃,他想不通。
靳修臣閉着眼,嗯了聲:“她親手做的。以前每次過年,都能吃到她做的湯圓,但自從回了靳家,已經三年,她沒有給我做過任何東西了。”
陸序心裡一陣一陣發疼,再說不出話。
所以哪怕是包着鵝卵石,和能殺人的斷針的湯圓,也還是想吃嗎。
他有時候真的看不懂靳修臣。
更讓他心情複雜的是,隻有他,看得見靳修臣的全部痛苦,這些陰暗的不堪,連周煜林都不知道,隻有他知道。
車内安靜一陣,車子一個轉彎,突然什麼東西嘩啦一聲掉了。
陸序垂眸瞥了眼,是剛才的晉婉塞給靳修臣的一個本子。
他單手掌着方向盤,飛快地彎腰撿了起來。
出于好奇,下意識想翻翻看,靳修臣卻突然粗暴地把本子搶了過去:“别動!”
陸序的手都被抓了下,隐隐發疼,他從來沒見過靳修臣這樣失态:“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靳修臣盯着那個本子,眼裡的戾氣畢露,一句話也不說。
陸序不敢再深問了,轉移話題:“我們去哪兒。”
靳修臣腦子裡突然回想起晉婉說過話——“你值得被愛嗎?配嗎?你就是陰溝裡的毒蛇,下水道裡的垃圾。”
他的手猛地一瞬握緊,青筋暴起,指關節都泛着可怖的白。
眼神不經意掃到車前挂着的一個平安福,那是周煜林專門替他去寺廟裡求的,保佑他出入平安。
靳修臣的目光,又緩緩變得柔軟,攥得發疼的手終于逐漸松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