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江蘭溪帶上孫眉寄來的螃蟹,打車去了江家别墅。
别墅在東四環外,獨棟大院,前後都是花園,房子坐落在花團錦簇中央,溫度比市區清涼幾分。
這個地方,他剛來北京時到訪過,莊園漆黑又空曠,同父異母的弟弟不在家。江鶴留他吃了一頓晚餐。
那天和今天一樣陰沉,到了晚間就開始下雨,那麼大的雨,他爸都沒讓他留宿。
因為飯吃到一半,客廳進來一個穿吊帶裙的女人,渾身濕漉漉的,光着腳,拎着高跟鞋,嬌滴滴地埋怨江鶴怎麼不去接她。
江蘭溪認得她,熒屏上高貴冷豔的大明星。
“少爺,江總正在馬場同客人鑒馬,您随我來偏廳。”
孟管家從可視門鈴看見江蘭溪,打開大鐵門迎蘭溪進來。
“那我就不進去了,這裡面是刀魚和螃蟹,您收好。”江蘭溪把三個大箱子往鐵門内推了推。
孟管家攔住他,“少爺您再等等,江總前幾天提到有事要對您說。客人很快就走了。”
江蘭溪隻好跟孟管家去偏廳。
可能藝術家的感官較之普通人更敏感。
還沒坐穩,一陣馥香飄進鼻孔,像風吹過麥浪,又像烈日炙烤石礫,舉目四望是粗犷無垠的荒野。
江蘭溪嗅着氣味來源,目光凝在沙發靠背上一件黑色夾克上。
這個味道,他今早練小提琴時剛聞到過。
說起小提琴。
那晚被葉辰借走後,第二天一早吳主任就找到他,神秘兮兮問他的小提琴賣不賣。
琴,是琴師至高無上的信仰和榮耀,怎麼可能會賣?
江蘭溪從吳主任的含糊其辭中拼湊出事情原貌。
大概是葉辰的金主太子爺對小提琴的音質贊不絕口,葉辰有意讨金主關心,不敢承認那把琴是借的,于是就有了吳主任做說客買琴那一幕。
他把琴視為伴侶,才不是讨富貴公子歡心的工具!最後吳主任好說歹說問他要了小提琴制造商的聯系渠道才作罷。
要去聯系方式也無用。他的小提琴貴在原材料。他大學畢業那年,機緣巧合之下,老院長送給他一塊珍藏許久的上百年意大利雲杉木,細膩的木纖維讓他的琴音有絲絨般的溫暖感,餘音繞梁般共鳴。
琴還回來後,他第一時間發覺琴上有陌生氣息。
不是葉辰身上冷感十足的苦衫味。
是那種.....
跟這件夾克一樣,松風新月、曠野藿香。
味道并不讨厭,他也就沒有清理。
孟管家端一杯茶水放在茶幾上,又指了指後院裡堆疊成山的花盆,說:“少爺您喝杯茶,我還得去搬花,就不陪您了。”
今晚預報下雨,需要把院子裡的名貴花種搬到牆角的遮雨棚。
“孟叔,我幫您。”江蘭溪站起身,撸起袖子就要跟着去。
孟管家連忙制止他,“不用了少爺,花盆上有泥,弄髒您衣服不好看。”
“沒關系。”江蘭溪輕笑了一聲,“我又算是什麼少爺呢?”
孟管家攔不住,遞給他一個藍布圍裙。
“少爺,園子的台階有點滑,走路慢一點,注意腳下。”
“謝謝。”江蘭溪朝他一笑。
說實在的,孟管家對這位少爺的第一印象很差。
平江城的風言風語時不時傳到北京來,哪家富商又和江總的二房太太拍拖之類的,導緻孟管家對那娘倆很不看好。
後來接觸多了,才發現這孩子的性格竟然還不錯。
隻是,可惜了。
江家已經有了名正言順的大少爺。
後院有一個池塘,江蘭溪搬一盆名貴的睡蓮往池塘那頭的亭子走去。台階崎岖不平,雙手捧着花盆看不清腳下的路,好不容易快到亭子,腳下猛地一滑,身子向後仰去——
說時遲那時快,憑空出現與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托住睡蓮花盆底部,另一隻手順着他的腰往前一撈。
琴弦殘存的藿香、沙發靠背的黑夾克,熟悉的氣息似山風過野順着鼻孔鑽進胸腔。
江蘭溪驚惶站定,映入眼簾的是托住花盆的小臂,冷白肌膚青筋鼓起,虬結有力。
看這臂力,不隻是花盆,就連他整個人都能毫不費力舉起來……
然後花盆被移開,露出一張稍顯年輕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