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遠沉默了一會,也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受害人裡有你的熟人?”
“不算是熟人,隻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不過他也算是少有的正人君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倒是挺可惜的。”
王遠低頭抽了口煙,半天才說道:“這個案子并不是我們轄區負責,我能了解到的部分也非常有限。兇手的心理醫生提供了兇手十年内的診斷證明,以及一份精神病院開具的确診證明,從材料上看,兇手确實有長達十年的精神病史。當初這個案子的争議非常大,不過都被省廳給按下了,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糾結于這個案子。”
……省廳。
柳安木收在白大褂下的手指收緊了幾分,那個組織的勢力遠要比他的想象中更龐大,難怪柳二的事一直是老頭的一塊心病。
這些年為了柳二的事情,老頭和柳大沒少東奔西走,最後卻連柳二的遺體都沒能接回來。
審訊室中的審訊還在繼續,夏晴是唯一的突破口,兩個審訊官并不準備這麼簡單就放過她。夏晴痛苦地抱着腦袋,血淚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在面前的桌案上彙集成幾個血窪。
柳安木低下頭,目光久久而複雜地注視着審訊室裡的夏晴,在心裡輕歎一聲。
——柳二啊,柳二,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也會幹這種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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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隻用了一天時間就偵破,罩在分局上的烏雲終于散了不少。被幾輛貨車運過來的屍體沒有按照規定的流程通知家屬領回,而是在簡單的屍檢後直接就安排專車送去了火葬場。
等到家屬“哭天抹地”地趕到火葬場時,隻能大眼瞪小眼地領回一袋骨灰。
天剛蒙蒙亮,火化場大門口支起的臨時帳篷前就堵了不少人。
程名雙手将裝着骨灰的布袋遞給面前的農村婦女,卻隻收獲了一個白眼,女人的唾沫星子都快要濺到他的臉上。
“你們憑什麼把我閨女燒了?這小賠錢貨從小吃我的、用我的,長大了也不懂報答!反正她死也是爛命一條,換點錢給她弟弟讨老婆,這不是她應該做的嗎!”
俗話說泥人還有三分脾氣,程名雖然是局裡出了名的好脾氣,但面對這種胡攪蠻纏的父母,心裡的火也止不住燒了起來。
但礙于自己的身份,程名還是壓抑着胸腔的怒火,盡可能保持平靜的說道:“她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把她的遺體賣掉的時候,就沒有一點點心疼她嗎?”
“我呸!生個賠錢的爛|貨有什麼用?長大了不還得嫁出去,要是她弟弟先出生,我才不會受罪再把她生出來!”農村婦女一叉腰,一手指着程名的鼻子罵:“你們這群警察就能跟老百姓裝犢子!你們以為把這死丫頭燒了就沒事了?做夢!老娘今天就把話撂這,回去就把這賠錢貨賣給村裡的老光棍當老婆!”
這話說的實在難聽,程名終于忍不住了,剛要開口,從旁邊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擋在他面前。
“大媽,婚姻嫁娶可是大事。”柳安木手肘搭在桌沿上,笑眯眯說道:“還是等着你女兒晚上回家跟你慢慢商量吧。”
農村婦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大聲嚷嚷道:“你還想吓我?這賠錢貨死了就是一把爛骨頭,老娘想把她賣給誰,就把她賣給誰!警察又怎麼樣,你們管得着嗎?”
說完她一把奪過程名手裡的布袋子,嘴裡罵罵咧咧地走了。
程名大概第一次見到這種潑皮無賴,半天沒說話,許久過後才嘟囔了一句:
“什麼人啊這是。”
柳安木倒是心情很好的模樣,嘴角上挑着:“放心吧,惡人自有惡鬼磨,回頭她還得回來找咱們。”
說着他從警服的口袋裡摸出一打大紅色的卡片,神神秘秘地推到程名的面前。
程名定睛一看,隻見那是一打像是街頭通下水管道的小卡片,上面赫然被印的滿滿當當。
“風水堪輿,陰陽命名,陰陽命理,奇門遁甲,宗門十三宮,玄黃密宗,鬼邪陰靈,陰牌封竅……”
程名愣了下,震驚道:“這是啥東西?名片?”
柳安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見到潛在客戶就主動上去遞一張,現在競争這麼激烈,機會都是自己主動争取來的。何況有張名片顯得我們是正規企業,别人也不會誤會我們是小作坊出身。”
程名艱難地看向手裡的大紅配色的小卡片,眼尾不受控制地抽搐——
隻見大紅底色的名片上配着金燦燦的明黃色配字,名片四個角還精心設計了玫瑰花邊……簡直将質樸的鄉土氣息發揮到了極緻。
沉默許久,程名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将名片翻到背面,隻見背面上歪歪斜斜還印着一排大字“鄉裡香農家土菜館”。
“三哥,你這名片背後怎麼還有字?”
“哦,原本就是打印店印壞的名片。老闆給打兩折,不收人工費全部便宜算我。”
“……”
程名忽然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尤其是當他在三哥笑眯眯的目光中,硬着頭皮把一打名片收進口袋的時候,這種迷惘與沉重在他心裡達到了頂峰。
于是在這一天的日記裡,程小狗沉重寫下一行文字:跟着三哥在這一行混,前途好像也不是那麼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