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感覺自己後背黏着一層涼意,一進房間就不見了。
江祖先從抽屜裡翻出自己多年未曾使用的桃木劍還有驅鬼用的香還有一個純黑色的小瓷罐兒。
他在取完東西之後,彎腰拜了拜銅像,“您可一定得保佑我。”
這是江家村的老祖先,本名不清,大家都叫他江六爺。傳聞江六爺心地良善,擅詩書繪畫,最見不得他人吃苦,用自己的銀子接濟過不少同族人,卻從不求回報。死後,村裡人就給他立了祠堂,鑄了金身,讓他食後人供奉,衣食豐足。
說罷,江祖先手握桃木劍,精神抖擻地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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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米引路,蠟燭照亮,一炷香便是整個儀式完成的時限。
若香滅了還沒招回來魂,負責招魂的人,也回不來了。
江橘白坐在樓梯上看着老人撚了撚胡子,大喝一聲,便要開始了。
桌邊白色的招魂幡微微擺動,上面黑色的字體也左右搖晃着。
江祖先将手中的黑色小瓷罐兒放于香爐之前,他在罐子表面貼上了一張符,使用桃木劍挑起幾滴清水撒過去,接着豎起手指在嘴邊,念念有詞。
江橘白隻聽見“吃飽喝好”“今世為人,下世為仙”,那貼在罐子上的符忽的就燃了起來,随着火焰熄滅,火光在窗戶緊閉的客廳當中慢慢消失——一隻隻及江祖先腰高的通體漆黑的小鬼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它将桌子上的水果一掃而空。
這就是阿爺養的陰崽?
客廳中陰氣陣陣,江橘白渾身乏力,靠在了牆壁上。
陰崽手捏着一張符,嗖一下到了少年面前,“啪”地一聲就将符貼在了少年的額頭中間。
江祖先捧着一隻空碗,邁着奇怪的步子走到了江橘白面前。
他嘴裡念的應該是招魂令,但江橘白已經有些聽不清,他的腹部被一團火焰在灼燒。
“小白吾孫,時年一八,”
“他命由他,望他歸家。”
“爾需新夫,何擄陽人,”
“時齡不配,陰陽兩道,人鬼殊途,天地不容!”
“親人尚在,兒未能留,不忠不孝,”
“小白小白,速速歸家。”
“小白小白,速速歸家!”
“小白小白,速速歸家!”
江祖先目光驟然淩厲,他手舉桃木劍,招魂幡劇烈晃動,他身體立着不動,陰崽消失在了廳中。
那柱香,緩緩地一直燃燒着。
江橘白知道阿爺已經走上了陰路,去帶自己的魂回來了,在那柱香燃盡之前,阿爺必須回到身體裡。
香燃到一半時,陰崽出現了,它面露恐懼,逃竄進了罐子裡,不再出現。
緊跟着,阿爺也回來了,他踉跄兩步,口中吐出一大口鮮紅的血,他手中的瓷碗碎裂,招魂幡死氣沉沉垂下不再晃動。
江祖先目光呆滞,他顧不上去擦拭口角的鮮血,“居然是隔壁李村那死光了的一家。”
他望向江橘白,“隔壁李村李梓雅,在外務工的時候跟一個外村男子結識,還懷了孩子,結果她的家人瞧不上那男子,私下找到對方,開口威脅,李梓雅懷着孕被抛棄,傷心欲絕,跳井身亡,之後,她的家裡人也都離奇死亡。”
“我去時,你已經穿上了喜服,我跟她過了幾招,眼看快得手,她的肚子裡突然爬出一個渾身紫紅雙目淌血的鬼嬰!”
“若隻有她一個,便是有其他家人作為傀儡,那我也能将你帶回來,但是,她的孩子居然成了鬼嬰,一母一子,怨氣沖天啊!”
“已經沒有時間了,看來隻能用這個辦法了!”
說完,江祖先又吐出一口血來,他扒開江橘白,抛下桃木劍,手腳并用爬上閣樓自己的房間。
江橘白頭暈眼花,撕下額頭上的符紙,抓着扶手,艱難地走到阿爺的房間門口,癱軟在地。
老人動作麻利地翻出一個絲絨紅布包,抓了一把香灰放在其中,他紮進紅布包放在香爐旁邊。
接着,他找出一隻毛筆,在嘴裡含了含,擰開墨水,沾了一道,随意撕下牆上一張廢紙,龍飛鳳舞留下幾行狂草。
江祖先點燃一炷香,恭恭敬敬地跪下,“我孫江橘白,今逢大難,恐遭殺身滅魂,我為他的祖父,已盡全力,卻被妖異打回,實是我能力不足。六爺,今日我将我孫江橘白送予您做親生兒子,讓他日日為您獻上香火紙錢,供奉您,愛戴您。今日時間太過緊急,準備不足,待我孫脫離危險,我一定帶來豐盛的貢品進獻給您。”
“希望您不要嫌棄小孩呆笨,收他為子,護他周全,将他的魂魄從鬼手中奪回。”
江橘白靠在牆上,聽完阿爺做的祈禱,小聲問:“你不是說,不能随便結契嗎?”
“這是我們村的保護神,與他結契是契神,你那結契是契鬼。”江祖先爬到門口,揪着江橘白的衣領,拖拽到銅像前,“快,給六爺上柱香。”
江橘白抿抿唇,點了一炷香,插在了香爐之中。
江祖先抖着手,把裝着香灰的紅布包挂在了江橘白的脖子上。
剛一挂上,小窗外一陣陰風刮來,吹倒了桌子上的銅像。
江橘白眯起眼睛,還沒看清眼前的場景,他的眼睛忽然被人從身後捂住,那雙手冰涼,柔軟,并且還熟悉。
“徐、徐栾?”
這種時候,徐栾出現,跟雪上加霜有什麼區别?江橘白倒抽一口涼氣,心髒緊縮到難以呼吸。
陰涼黏膩的呼吸貼到了江橘白的頸項,蜿蜒而上,接着吹進了江橘白的耳朵裡。
“小白,你現在應該喚我,鬼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