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昀凝望着那房門緊閉的小屋,緩緩道:“這妖孽既不能為我所用,必須盡快除掉。”
樓招子噗通跪了下去,道:“殿殿殿下,貧道,貧道不殺生的……”
承昀看向他,道:“你是孤的幕僚,當為孤的大業着想,倘若孤要對他服軟,豈不是成了夢中那般模樣?!”
“那那那也沒必要殺了他啊……”
承昀神色不快:“這種事還要孤親自安排嗎?你是孤的幕僚,遇到這等惑主的妖孽,本該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就處處針對,暗中籌謀,伺機殺死!你應當不惜一切代價主動自發的為孤剔除霸業路上的一切不穩定因素!即便孤已經對他動心……”
“殿下竟已經對他動心——”
“自然沒有!”承昀瞪了他一眼,道:“你那狂喜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你不該更加擔憂孤的未來嗎?倘若孤不能成就霸業,你想過自己的下場嗎?!”
樓招子急忙道:“貧道願意與殿下共同進退!”
“那你就應該把他殺了!”
“……”樓招子正色道:“殿下,一般這種情況,幕僚在殺主上心上人的時候,都一定會遇到各種意外,不可能成功的……”
“他如今就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房間裡一個守衛都沒有,有什麼理由不成功?”
“至少……”樓招子垂着頭,道:“貧道的腿,如今抖個不停,手,也軟的拿不起刀。”
室内一片寂靜,樓招子也不敢去看承昀的臉色,輕聲道:“不然,您讓齊侍衛去?”
承昀看向門口,背對着這邊的齊松渾身一僵,他屏住呼吸,目不斜視地望着院子裡一顆掉光葉子的枯樹。
“過來。”太子開口,齊松隻能轉身,低着頭走進來行武将禮:“屬下在。”
承昀沒有多言,簡單道:“你去。”
“喏!”齊松面無表情的站起身,同手同腳地轉身朝外大步走。
承昀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孤倒是要看看,殺一個妖孽,能出什麼意……”
“砰——”
齊松的腳忽然絆到了寝殿門檻,一頭朝前栽去。
很快,他從地上爬起來,扭臉飛快地回到了承昀的面前跪下,指着自己額頭上剛摔出來的大包,表情惶然:“殿下,這是天意啊……”
承昀一腳把他踢翻了出去,齊松老老實實跪在一旁,低着頭一動不動。
空氣中響起太子殿下調整呼吸的聲音。
此刻,常星竹正拄着拐,在幾個戰戰兢兢的宮人的視線中,開開心心别别扭扭的拐過了太子府的回廊。
承昀一言不發的從桌前站起,去床頭抽出了自己壓在枕頭下方的三尺青峰。
“意外?”他嗤笑一聲,又道:“天意?”
“呵——”
他倒是要看看,在自己身上,要怎麼出意外!
“笃,笃,笃。”
“嚓,嚓,嚓。”
拄拐的動靜和腳底摩擦聲同時響起,常星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自強不息的雙足,寝殿門口,承昀如利劍一般筆直的身影平平跨出了門檻,飽含輕蔑的眸子不經意地一瞥,落在了一瘸一拐的常星竹身上。
常星竹呼哧呼哧地擡起頭,承昀已經從容撤回邁出去的腿,腳步輕快,無聲無息地溜到了寝殿的屏風後方。
“哎。”常星竹的身影出現在寝殿門前,看着裡面互相跪拜的侍衛和道士,道:“你倆這是玩拜天地呢。”
兩人同時看向他,常星竹又道:“承昀呢?”
樓招子和齊松對視了一眼,同時手足撐地站了起來,又同時搖頭:“我們也是來找殿下的。”
“……真奇怪。”常星竹滿心嘀咕:“他到底在忙什麼?”
常星竹倒也沒有多想,從寝殿門前走開,便徑直去找了龐琦:“小夢妖呢?睡了沒?”
不等龐琦回答,旁邊的小屋便有聲音傳出,溫别桑道:“在這裡。”
常星竹推開了門,道:“玩象棋嗎?”
溫别桑點頭。和他一起坐在桌前,并輕輕推開了旁邊的窗戶。
拒絕了樓招子之後,他心中一直有些警惕,總覺得以宮無常的脾氣,說不定又要怒而殺人。
常星竹的到來剛剛好,和他待在一起,宮無常多少會收斂一點。
小屋裡亮起了燈,窗前兩人相對而坐,橘黃的燭火映在兩張年輕的臉上。
承昀站在寝殿門口,透過那扇小窗,可以把兩人的動靜盡收眼底。
常星竹坐在背對他的方向,正對面則坐着溫别桑。
“小夢妖,你這棋藝不錯啊,跟誰學的?”
“我爹。”
“我還沒問呢,你是哪兒人啊?”
“天下人。”
承昀聽着那邊傳來的聲音,還有棋子在棋盤挪動的悉嗦聲,神色凝重。
難道,當真是天意?他注定會……
那廂,常星竹似乎愣了一下,道:“天下是……?”
溫别桑擡眸,看到他真情實感在疑惑‘天下’在何地,一時忍俊不禁。
承昀目光凝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橘紅燭火下,暖意融融的笑容。
這一瞬間,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所有與妖孽相處的片段都在他腦中過了一遍。
——妖孽從未對他笑過。
他呼吸紊亂。
妖孽清冽動聽的嗓音被寒風吹向粘稠的夜色,變得幾不可聞。
“四海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