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幾隻麻雀落了下來,進入了門框中的畫卷,其中胖胖的一隻,四趾壓得外面留下做裝飾的一支草穗低到地上,李自安追随着它移動的軌迹順勢向左偏偏身子,頭輕輕靠在易殊肩頭。
他的動作輕柔,絲毫影響不了身旁人寫字的動作。
但隻安靜地停靠了一會,李自安的頭往下滑落,抵到易殊肩胛骨的位置才停穩止住。
有一些癢,但易殊并未阻止,他隻道殿下應付完太後有一些乏力。
屋内安靜了很久,久到易殊都要以為自家殿下靠着自己睡着之時,才驟然聽見對方的聲音響起。
聲音像往日一樣平靜,但又有一些不同,仔細辨别起來,像日出之前草尖的露珠,帶着一絲濕潤的霧氣:“傾之一别杳無音信,密謀謀反我不知情,去向何處我不知情,從頭到尾沒留下一言半語。”
李自安垂下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按照他慣常的性子,這般流露情緒的話是說不出口的,可是若是留在心中,隻怕芥蒂會越來越大,所以他終于開口道:“原以為你是怕暴露自己才近百天沒有任何蹤迹,但若是我周圍皇祖母安插下不少眼線,那王延邑,你的摯友,他那裡隻會多不會少。你同他寫信叫他放寬心,有沒有想過,其實我的心也并非石頭做的?”尾音終于不再平穩,帶着一絲收斂的情緒失控,多日積蓄的委屈好像沒由來地湧上心頭。
易殊原是淺笑着将自家殿下清潤的聲音當做寫字的和聲,聽着聽着笑容隐去,終于意識到對方情緒不對,筆鋒在白紙上點下重重一點墨迹。
“殿下,我……”易殊将握了一上午的狼毫擱在硯台上,想回頭解釋。
但李自安靠在他身後,他實在轉不了身,隻能扭着脖子,這也隻能堪堪看到殿下的發冠。
“我自然不會歸罪于傾之。隻是我有些控制不住在想,這百天來寂寥的黑夜裡,傾之給王延邑寫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走後我該怎麼守着空蕩蕩的瓊瑤宮安甯地哪怕睡下去一刻鐘?”
“我當然知道定川是傾之的知己好友,隻是傾之對他敞開的心扉能不能分給我一扇?”
聲音斷斷續續,但是卻很清楚,輕微的震動随着肩傳到易殊身上,然後他清晰地感受到背上傳來的一絲濕意,被風一吹,涼意更甚。
“殿下……”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易殊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啊抱歉,有些失言了,傾之勿怪。”帶着顫抖的聲音壓了壓,好像主人用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正好皇祖母要我禁足宮中,這幾日就先不打攪傾之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李自安才直起身子,易殊背後涼意更甚,是被淚水浸濕的衣裳。
他連忙轉身伸手拽住自家殿下的袖子:“殿下……”
然後看清自家殿下的臉時,聲音卻從想解釋的急切轉化為錯愕:“您的臉……”
是太後扇的掌印,太子殿下金貴,沒挨過打,所以紅腫久消不下。
隻是進門這麼久,自家傾之這才注意到,李自安的眼神更黯淡了幾分。
“臉上有傷不便見人,我們暫時分開幾日吧。”李自安勉強扯出一縷微笑,輕輕拉出自己的袖子,轉身道。
他沒有由于,第一次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