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胡子覺得不可能在馬車中的歹人。
旁邊的白衣男子依言擡眸望過去,他容貌清隽,目光溫和,但此刻面上卻有些猶豫,似乎是不知該說什麼。
“是因為殿下放我離開一事?”易殊笃定地道。說是‘我’,實則是在說幾個月前圍堵内閣的叛軍。
“倒也不算,本來也就司掌東門罷了。現在新設立了城門校尉,負責統管四方城門。”李自安斟酌着開口。由于京城是要地,當初每一個城門都有一個司門衛,可能分屬不同的黨派。東門當初是分給李自安管理,在汴京城内掌握一方兵力可謂是給擁護太子的一黨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但現在這一來之不易的權力因為謀反時開放的城門而被收回了。
還未待易殊開口,李自安握住對方綠袍大袖下的手,隔着厚重衣料将溫暖的熱意傳遞過去,“不許皺眉。”
難得看似強硬的命令,卻又被溫和的嗓音中和,叫人沒法不觸動。
既不能自責,易殊轉及想到方才守衛的稱呼,微眯雙眸疑惑道:“京城中哪還有第二個姓石的?”石在汴京可不是常見姓氏,當初汴京的石家早已全軍覆沒,除了石淩雲,再無一個石家人。
白袍男子低頭整理了一下被馬車颠簸得有些淩亂的衣擺,來不及回望易殊的眼睛:“許是什麼其他地方來的人。”
“總不會是石忠……”易殊凝神思索着,石忠是慶州的主心骨,絕不可能調回京中。
“行程奔波勞累,傾之别憂思過度,”李自安撫平最後一縷褶皺,得空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春桃,問道,“春桃要不要看一看汴京?”
春桃困得往下啄了一下腦袋,思緒遲緩地道;“我可以看嗎?”
此時天色不明,汴京城内已經開張的鋪子也不多,馬車内又昏暗,恐怕裡面稍微能看到外面,外面難以看清楚裡面。
更何況這麼早在街頭奔波的人,恐怕沒時間停下來看裡面,所以易殊倒也不害怕被人看見,便點頭道:“現下隻能撩開簾子看一看了,等春桃回去好好休整,再帶你好好逛汴京。”此時他們已經奔波了好幾日,連夜裡仍在趕路,實在是沒精力下車,更何況現在為時尚早,沒什麼值得逛的地方。
春桃得到允許,開心地叫了一聲好,活力也恢複了三分,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簾子,望向外面在不明的天色下奔波的人影,零星亮起的店鋪。
另外兩人早已熟識汴京的每時每刻,便沒探頭閑聊。
想起接下來要說的話,李自安面有愧色:“此次回到啟明宮,恐怕傾之暫時不能住進瓊瑤宮了。”
易殊了然地點點頭,他出現在皇宮本就是自尋死路。雖然殿下以廣納賢士為由往宮中安排了不少人,但是隻怕太後又豈會放下心來,隻怕無數雙眼睛盯着啟明宮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瓊瑤宮。
更何況太子此次私自離宮一晃幾個月,隻怕太後更加怒火中燒,恨不得将易殊碎屍萬段。
于是他很平靜地道:“殿下安排一處容身之所即可,外出我自會帶帷帽。”雖然李自安壓下了易殊謀反這件事,但不知道消息的隻有外面的人。當時汴京城街上可都還有不少人,還有東門的守衛,雖然接到追雲的命令稀裡糊塗地開門,即便當時隻是困惑太子身邊的侍讀會帶領軍隊,後來的封口也足以他們明白了發生了什麼。所以其實整個京城百姓暗地裡恐怕早就知道了兵變,隻是明面被封了口而已。
易殊突然想起了什麼,雲淡風輕地道:“對了殿下,劉叔……劉習現在如何?”
“……傾之希望他好不好?”李自安沉默了半晌,才斟酌着開口問道。
綠袍男子長長的睫毛垂下,擋住了眼中細碎的情緒。
空氣像是凝固了半刻,才聽得他:“世間的情感,像是纏成一團的麻線,很難歸于單一的一種。愛恨怨憎怎會分明。”
李自安卻像是看出來了什麼,聲音安撫道:“他活得好好的,我也動不得。”
易殊垂着頭,在馬車停下來之前,再沒開口,隻是很久才輕輕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