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給我抓住這個賤人。”知府之子倒也顧不得什麼臉面,當衆就開始耍威風,十幾個小厮湧了上來。
這變故不過在片刻之間發生,李自安皺着眉頭,但是還未待他起身,郁笳欣身後不知從哪個角落無聲無息地鑽出幾十個侍衛,穿着低調,但氣質不凡,一看就是練家子。
轉瞬之間,攻守之勢異也。那知府之子的小厮不過是假威風,一對上真打手,立馬高低立現。
那公子吓得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識收了手,但從小的骨氣驅使着他僵直着脊梁梗在原地,支支吾吾地道:“你……你知道知府之子是什麼意思嗎……誰給你的膽子……”
郁笳欣低眉收回皺了的袖口,道了一聲,“髒了。”
再擡眸時,眼中的寒意更甚,望向那抖如篩糠的人的目光是一種骨子裡的蔑視,她輕啟紅唇,殺意淩然:“抓住他。”
公子心中陡然升起寒意,向後退了兩步:“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爹……我爹是正四品的徐州知府。”正四品的官員,在哪裡都可以橫着走了,這麼多年從未行不通過,更何況這一帶不過是幽州的偏僻水域。
紅袍美人點了點被蔻丹染紅的指甲,半分神色都未改變,而侍衛則像是心領神悟,三五人押住華服公子,那些随行小厮更是束手就擒。
那公子還是不死心,别着胳膊掙紮着喊道:“等我父親知道……”索性身旁侍衛眼疾手快,一把扯過旁邊客桌上的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剩下的叫喊聲全部轉化為一聲聲嗚咽。
叫聲被架着越行越遠,旁邊的一個漁夫搖了搖頭:“這種鬧劇三五個月就演出一場,盡是些不知道畫舫主人身份的外地人。”
春桃原先捏了一口氣,生怕那道明媚的身影屈于權勢,好在隻是虛驚一場,現在心情很好,也大着膽子湊過去問道:“畫舫主人是誰啊?”
漁夫見她水靈可愛,倒也很樂意與她說話:“就是郁小姐,喏,”他往路上指了指,“這個紅袍的姑娘。”
“真的?!”春桃驚訝得聲音陡然拔高,意識到剛剛聲音太大,她低頭壓着嗓子仍難掩驚訝:“她已經那麼好看,那麼有才華,居然還那麼有錢?!”
見到春桃眉飛色舞,漁夫笑着賣了一個關子:“你可知她是誰?”
旁邊另有穿着粉色綢緞的書生收了折扇,在腕間排了兩下,率先答道:“這是京城戶部尚書之女。”
“哇~好厲害呀~”春桃雖不了解官職,隻知道是高官,但還是捧場地誇道,“但是她真的好好看好好看,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人,如果我有她三分好看就好了……”
話還沒說完呢,好不容易與同她一樣單純欣賞美人姐姐神顔的人說話,不知道是誰在旁邊戳她,她扭身道:“幹什麼,人家正在興頭上呢……”
不耐煩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春桃的眼中已經映入了那一抹明豔的紅色。
他們四人的位置是歌伎退場時會途徑的地方,此時郁笳欣已經恰好站在春桃身側,憑這個距離,隻怕是說的什麼都被當事人聽得一清二楚了。
想到這裡,一貫活潑的春桃失了聲,臉上一片滾燙,紅着臉往自家公子身後躲,隻能暗自祈禱對方沒有聽見自己的慷慨陳詞。
紅袍女子卻出人意料地停下來,精緻漂亮的臉轉向剛剛說話的粉衣書生:“畫舫主人是我一人。提及女子的榮譽,若是不能将那份優越之處直接與男子扯上聯系,便想辦法将身份冠為誰人之女誰人之妻,這究竟是何意?”
她的聲音沒有怒意,依舊平靜如水,卻讓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聽她繼續道:“名揚四海,靠的向來是自己的琴藝,并非家父的名聲。這麼簡單的事實,連上了年紀的父親都明白,公子年紀輕輕怎麼還如此迂腐。”
不待粉袍書生言語,郁笳欣才平靜地将目光轉向隻露半張臉在外的春桃。
這樣一張美到窒息的臉近在咫尺,春桃的臉更加紅了,想再躲後面一些,卻又有些舍不得。
郁笳欣目光如水,她伸手撫上發間那朵粉色絨花,然後不加猶豫地取了下來,彎下腰在春桃不解又崇拜的目光中将其綴在了春桃松垮的發間。
動作行雲流水,在春桃還在呆滞之時,那道紅影已經離開,徒留空氣中一絲幽香證明她來過。
春桃對着空氣摸上頭上的絨花,有些難以置信地道:“美人姐姐送了我一枝花。”
漁夫笑道:“小姑娘運氣好,你口中的美女姐姐也很喜歡你。”
“真是意外,難怪有一絲眼熟,”李自安搖了搖頭,上朝時日日見到六部尚書,竟一時沒想起,“郁尚書倒也開明。”
其他世家都不願家中女子出門抛頭露面,而戶部尚書倒是願意讓掌上明珠行得‘下九流’的行業。
“殿下會将人分為三六九等?”綠袍男子随口說道,明知對方答案卻還是問。
“在胡言什麼?”白衣公子無奈地搖搖頭,“不過看來回京以後有得忙了。”
易殊的目光略過珍惜地撫摸着絨花的春桃,垂下眼眸,應道:“的确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