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泥爐咕噜咕噜地冒着熱氣,襯得周圍的雪景都沒那麼侵人,濃郁的草藥味從上下撲騰的砂鍋蓋孔洞傳出。
一時失神,白皙的手指不小心已經被飛濺出來的藥汁燙得蜷縮,李自安這才感到疼意。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手,看着通紅的指尖,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仿佛是聽見他的吸氣聲,屋内的人有些緊張的聲音的傳來。
害怕對方擔心,李自安拿着手帕擦幹淨手上的藥汁,忙道:“沒事,傾之不用擔心。”
不過已經晚了,易殊已經走到跟前,一把奪過李自安的手指,皺着眉不滿地道:“已經說過煎藥不需要一直守着。守着就算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在想什麼?”
李自安看着對方眼中閃過的心疼,頓時也覺察不到指尖的燙傷了,但是傾之又實在是生氣,所以隻能乖乖解釋道道:“想起一些往事,一時不察……”二人年少相逢,至今已有十餘載,竟如此波瀾起伏。
現下衆人眼中本該反目的二人,倒也這般熟若無事地安然相處。
易殊不吃這一套,皺着眉道:“這麼不小心。”
“抱歉。”李自安垂着頭,态度良好地道歉。
感受着指尖的溫度,李自安擡着頭認真地望着易殊:“不過傾之前兩日不是說腿傷頑固,怎麼今日就能走動了?”
一晃神,他已經在這座山中的小屋子待了三四日。
原以為第一日見面,傾之處處含槍帶棒,恐怕要吃好幾碗閉門羹才能好好說話。但其實從第二日晨起,易殊看見他坐在院中的圓凳上開始,又恢複成平靜的樣子,謀反這件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見自家侍讀沒有要趕他的意思,李自安也心安理得地在偏院住下了。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從前的事情。
這對李自安而言倒是新奇的體驗,自有記憶開始,他便沒這樣清閑過了。而這幾日真的稱得上是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閑。
他撚起一枚白子,慢條斯理地放在了棋盤上。
“唔,傾之,這個棋子好特别,在手心放了半天,還是入手冰涼。”
易殊眼神微微一凝,因為李自安在宮中的棋子棋盤都是上好的和田玉打磨出來的,所以與人接觸就會變暖。
而易殊對身外之物沒那麼将就,也就不會特意追求品質。
“這是昆侖山的冰玉,可遇不可求。”易殊眼尾微微上揚,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
或是兩人安靜地待在一旁看書。
“傾之!你居然有前朝王大師繪圖的五臧山經,這已經是失傳的孤本了。你不是不愛看這一類嗎?”李自安語氣訝然,雖是嘴上喊着易殊,但整個視線都被手中的書吸引了,根本沒有擡頭。
易殊輕挑了挑眉,心中暗道,殿下果然還是很喜歡這一套書。
正好易殊看完了手中這一卷書的最後幾個字,他從架上重新抽出來了一本,停在李自安身旁,道:“一直沒來得及問,殿下為何喜歡這一類書?”
李自安垂着睫毛,目光深邃,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又淡然一笑:“天下太大了,抽不出身走一遭,看看筆下的世界也好。”
……
或者是春桃吆喝着李自安一起去摘梅花,開得水靈的花都在高枝,春桃夠不着,易殊又不方便走動。
左右也就是兩步路的功夫,就當打發一下時間。
春桃隻知道李自安是易殊的一位朋友,并不知他的真實身份,所以反倒不會拘束,兩人相處很坦然。
不用再端着太子的架子,這對李自安而言倒是新奇的感受。
于是指揮李自安摘下梅花的小姑娘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而褪去太子光環的李自安則是抱着一大推尚未修剪的梅枝,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等到了院子門口,春桃一蹦一跳地轉過頭來,從李自安懷中奪回那一大把梅枝。
帶着笑意往門口走去,卻突然在院門口僵住,懊惱地摸了摸辮子,道了一聲:“糟糕。”
眼前沒了梅枝遮擋視線的李自安尚有些不知所措,不明所以地走到春桃身後:“何事?”
他順着春桃的視線往前望去。
院内一棵上了年紀的古樹下,倚着一道青色的身影,正漫不經心地望向他們。
“傾之。”李自安雖不懂春桃為什麼說糟糕,但看到遠處人影,還是笑意盈盈地開口。
春桃洩了氣,埋怨地道:“可惡,原本想讓公子以為是我一個人抱回來的,結果居然在門口被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