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停留過久,他又走回自己的桌案邊,活動活動了雙手,然後朝追雲擡了擡下巴:“拿過來吧。”
追雲偷偷瞥了一眼翠綠的屏風,有些猶豫地道:“殿下今日已經勞累不已,要不然今天先歇息一天吧。”
李自安自然沒放過貼身侍衛的小動作,欣賞地看了看插屏上面青翠欲滴的翠竹紋樣,即使是在暗處也流光溢彩,看來工藝極為複雜。他語氣略帶自豪地道:“這盞屏風是去年傾之送的生辰禮,尋得它可費了傾之不少功夫呢。”
他看着追雲直勾勾盯着屏風的羨慕模樣,安慰地道:“沒事。等你尋得一名知己,他也會認真為你挑選精美的生辰禮的。”
追雲難得接不上話,默不作聲地将目光從精美絕倫的屏風上移開。
“傾之的審美真是不錯呢,”太子又忍不住誇贊一番,不過他也沒忘記要做的事,正色道,“去把金線拿過來。”
将追雲取過來的文盤放置一邊,李自安從桌案上交疊的幾本書卷下窸窸窣窣地翻出來一塊絹布,看着上面毫無章法的繡紋,他的笑意漸漸凝結在嘴邊。
繡出來的醜東西果然會在記憶中越變越好看,短短半個時辰,他都以為自己繡得巧奪天工了,結果真正一看,簡直不堪入目。
他垂死掙紮地擡起來示意給從小陪自己長大的貼身侍衛看,奢求得到一些正面評價:“追雲,怎麼樣?”
不過也不知道追雲今天搭錯了哪根筋,根本沒想到要安慰道心破碎的太子殿下,心直口快地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無形之中補刀道:“殿下,你繡的這是什麼?易侍讀也喜歡五臧山經的神獸嗎?”
“……夠了。”李自安悶聲低下頭趴在桌案上。
後知後覺的追雲:“殿下,屬下刺激到您了嗎?”
伏在桌案上的人半天沒吭聲,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臉上的沮喪已經轉化為無奈了。他釋然地道:“罷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或許我天生就不适合繡花。”
“那殿下怎麼處理這塊絹布?”追雲問道。
李自安漫不經心地拎起絹布,答道:“像前幾次一樣燒掉吧。”
追雲勸阻道:“這張可花了您不少時日呢。”并且還鬼鬼祟祟地躲着易侍讀繡的。
“那也沒辦法,這種東西我送不出去,有損我在傾之心中的形象。”李自安也有些惋惜,畢竟也是手上紮了好幾個針眼繡出來的,不過他在自家侍讀面前一直做什麼都遊刃有餘,他并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不擅長的一面。
他起身來到火盆前,裡面燃的是異邦進貢的瑞碳,無焰而有光,這種柔軟細膩的絹布一掉下去,馬上就會燃起來燒成灰燼,像前幾次一樣。
輕歎一口氣,他松了手。
輕薄的絹布脫了手,飄飄蕩蕩地往盆中落下。
燒完了就當從未繡過。李自安如是想。
一隻修長的手猝不及防地闖入視線,堪堪抓住了即将掉到碳上的絹布。
李自安心裡莫名松了一口,卻猛然擡起頭來,錯愕地道:“傾之?”
他對上對方波瀾不驚的雙眼,一時間忘了争奪那塊絹布,道:“你怎麼在這裡?”
他看了看殿門口到火盆這裡,這麼遠的距離,如果從外面來的,自己不可能沒發覺。
“你一直在殿内?”
“嗯。”綠袍少年一臉平靜地回答。
李自安這才想起刺繡的事情,他有些尴尬地道:“傾之……你手裡……”
“嗯。”
“别看……”李自安垂死掙紮。
不過易侍讀動作快,已經低頭看向手中的絹布,面上沒有什麼起伏,他道:“挺好的,為何燒掉?”
李自安眼裡燃起一絲希冀,問道:“那傾之你說這是繡的什麼?”
“……”
“果然啊,”李自安洩了氣,說道,“還是燒掉吧。”
綠袍少年凝視了絹布上面的圖樣半晌,試探性地問道:“出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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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是青年的易殊手中拿的正是當年他在火口奪下的那一張絹布裁剪出來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