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祭祖過後,他便會和王延邑随處逛逛這偌大的汴京城。今日昭甯也出宮來,三人約好今年一起逛燈會。
不過倒也有些不一樣,因為在前往安陽河與王延邑彙合之前,他看到了一個頗為眼熟的人。
“追侍衛?”俊秀的綠袍青年微微放大了漂亮的桃花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怎在此?”此時此刻,按理說就算沒有宮宴,追雲也應該侍奉在太子身邊。
“易公子。”追雲聽到聲音轉身找到喚自己的綠袍青年。雖然有些巧,但汴京城說大不大,熱鬧的也都是這些地方,遇見也很正常。
他走上前去回答道:“殿下給所有人放了值,讓我也出來走走。”
易殊皺了皺眉頭,倒是沒再多說什麼,随意點了點頭便又與他分别了。
啟明宮中的人都放值,那殿下現在豈不是一個人在宮裡過節?
罷了罷了,殿下這麼大的人,不過是一個人過夜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易殊哥哥,你在發什麼呆啊?”輕柔地叫喚聲将易殊喚回神,手裡燃着的河燈都要燙到自己的指尖。
易殊默默收回有些發燙的指尖,輕輕笑着說:“無事。”
王延邑端詳了一遍他自己在河燈上寫的字,自以為良好地自誇了一番,然後沖昭甯道:“别管他了小昭甯,我們易侍讀是一刻也空不得,連陪我們都要走神。”
都不用看就知道王延邑在河燈上的願望同往年一樣,不是什麼“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就是什麼“願得燕弓射大将,恥令越甲鳴吾君”,反正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去報效祖國。但是王瓊對王延邑打歸打罵歸罵,總規是不願意王延邑上戰場。
昭甯湊過來看易殊的願望,結果河燈上光秃秃的,沒有任何布條。
昭甯出落得越發水靈了,一雙大眼睛就像含着滿江春水,她有些好奇地道:“易殊哥哥還是沒有願望麼?”
“嗯。”易殊很坦然地答道。一直以來,他唯一想做的事便是查出當年父親被誣陷叛國一事,但是這種願望本就不可以寫在河燈上。其次,他不信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昭甯寫的什麼?”易殊偏頭輕輕去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昭甯淺淺地笑了起來,像一枝最純潔無瑕的白玉蘭。
“很好的願望。”易殊真心實意地誇獎道。說起來,昭甯也隻有十二歲,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要麼會許願吃好穿好,要麼會寫懵懂的心事。
“那當然,我們昭甯像我一樣,是有大情懷的大圌國民。”王延邑一副很自豪的樣子,仿佛李祐的願望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一樣。
昭甯卻低下頭,笑着說:“我不僅僅是為了大圌,也是有私心的。”
“什麼私心?”王延邑随口一問,“大圌越好,你在宮裡能穿更華麗的衣裳,吃更奢侈的佳肴?”
“宮裡雖好,但是我也想看汴京城裡百姓的一日起居,吃一口街上推着賣的不入流的豆花,看一看喧嚣的市集。”昭甯臉上依舊挂着淡淡的笑容。
可是這些平時不也看得到麼,王延邑剛想脫口而出,話就哽在喉嚨說不出來。他猛然想起,李祐幾乎是從有記憶開始就已經常住宮中了,民間舉辦的各種節日慶典時,她也都在皇宮裡。元宵回府也隻是特例而已。
“你一直在宮外,覺得街上什麼都乏味無趣。我倒是看了什麼都覺得歡喜。上一次哥哥偷偷給我帶了一個泥人,我才驚覺,外面做泥人的手藝已經精妙到了這個地步。”李祐似乎是看出了王延邑準備說什麼,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見着隻讓人覺得心疼。
是啊,畢竟她也已經過了當初什麼都不懂,隻覺得宮裡漂亮華麗的年紀。
“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把街上所有的小攤都吃一遍,隻怕到時候已經過了年紀,惹人笑話。”宮裡什麼話都不能亂說,好不容易出宮了,李祐就像是要把所有的憋悶抒發出來。
“走,我們現在就從街頭到街尾全部……诶,傾之,你去哪?”王延邑話還沒說到一半,身旁的易殊就急急忙忙起身,把那個光秃秃的河燈都弄翻了,王延邑連忙将燈芯熄滅。
“易殊哥哥,你的河燈還沒放呢。”李祐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
青袍青年腳步一頓,臉上浮現一絲愧疚之色:“抱歉昭甯,今夜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在他消失在二人眼前的前一刻,王延邑隐隐聽見一句:“照顧好昭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