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麼看待鬼神之說?”還是決定像王延邑一樣直接了當的發問。
“怎麼看待?”書案上的人理了理寬松飄逸的袖口,“是說信與不信麼?”
得到了對方肯定的回答,李自安繼續道:“我自然是信的。”
看到自家侍讀眉尾很不經意地輕輕上挑了一下,這是他每次訝然時下意識的小動作,李自安不急不慢地繼續說:“大圌百姓信,我自然應當信。祭神樂奏萬年長,祈福太平享安康。”
百姓信奉神佛,帝王認真祈福祭祀以求國運,讓百姓心有所托,國家才會平穩。相比于不論神鬼之說,一旦發生天災人禍,引起百姓暴動,後果難以計量,明顯祭祀所消耗的時間人力物力更少。
這是太子的想法,并不是他想知道的李自安的想法,易殊擡眼還欲再問什麼。
“殿下殿下,你要取什麼做字?”王延邑那身張揚的紅衣再次闖入易殊的視線。
“我麼……”李自安垂眸,狀似在思考。
王延邑看了一眼二人,笑了起來:“殿下還沒想好嗎?我們易侍讀愛穿綠色的衣裳,他要取字傾(青)之,殿下素來穿得白淨雅緻,也可以叫白之,或者我喊得親昵一點,就可以叫你們青青白白了。”
易殊聽到這種癫狂之語已經無話可說了,縱使别人說他巧舌如簧,可以舌戰群儒,但是對上天馬行空的王延邑還是隻能甘拜下風。并且沾了易殊的光,現在王延邑私下對着太子說話也敢沒輕沒重的。
李自安淺笑着回答:“倒是已經想好了。取字,保守一點可以與名相對應,也可以取相反;也可以任憑自己想法,王卿要取什麼?”
王延邑果然笑了起來。他本意就是為了讓别人問他的字,通過問别人的字,别人就會反問他,但是易殊的字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就過來問李自安。
“咳咳,”王延邑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說道,“原本是想叫安川的,不過為了避免以後等殿下登基要避諱,我決定還是叫定川。”
易殊眉頭輕輕蹙了蹙:“你父親特意取名叫延邑,就是希望你……”定川,定圌。他知道王延邑報效祖國的情懷,但他也理解王瓊作為父親希望兒子不再受累的決心。
“我爹的想法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内,他們取名隻是他們的念想,我就是要縱死猶聞俠骨香,”王延邑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又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易殊,“不過其實大多數人的名字都很好讀懂,比如我的就是繼承父親的成就,昭甯的祐是恭親王希望昭甯得到神明保佑,太子殿下的是希望他平安自由,你的名是取自什麼?”
一直以來,他們幾個的聊天内容都刻意避開了和家人有關的内容,現在也是因為察覺易殊大概已經能面不改色地聊到這個話題,王延邑才會小心翼翼開口問的。
易殊反倒很坦然:“我的名字倒是我母親取的。”
“世子妃?”王延邑有些詫異,不過想想也是,易殊的父親常年在外,家中大事小事都是世子妃全權處理。
“母親很喜歡一首詩,我的名字就是從裡面取出來的,”易殊淡然地讀出來了,“世人見我恒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前兩句并沒有什麼特别的,王延邑追問道:“然後呢?”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一道溫和的聲音接過,李自安和煦地笑道,“傾之母親很上心呢。”
“殿下呢?”易殊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自安。
李自安長長的睫毛映下來眼底一片陰影,很平靜地說:“和定川說的意思一樣呢,不過我的名是母後取的。”
百姓中母親取名倒也正常,但在皇家中卻并不常見,為了避免王延邑大大咧咧地戳到李自安傷口,易殊趕在王延邑前一步開口:“聖上很敬愛孝德皇後。”
皇子取名本來就慎之又慎,一般說來又要與國家挂鈎又要與品德挂鈎,一輩子困在深宮中的孝德皇後卻是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力排衆議,取了自由平安這種樸實無華不符合皇家氣質的名字。
王延邑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易殊,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搶着說話,然後繼續望向李自安:“那殿下取的字是什麼?”
三個人裡面兩個人的字都已經說出來了,李自安也不好再隐藏,他擡筆在雲紋紙上寫下了兩個端正工整的字。
“子囿?”王延邑湊過來看了一眼,念了出來。
易殊睨了一眼王延邑,道:“閉嘴吧紅之,這是……不囿?”
“嗯。”李自安平靜地道。不字和子字本來就很相似,不怪王延邑看錯。
名為自安本就算是皇家中離經叛道的名字,不囿這個字,若是在尋常百姓家,倒是可以說一聲放蕩不羁,但在皇家卻顯得過于放肆。
主人公卻沒有怎麼在意:“與母後取的名意義相似,我覺得很滿意。”
“嗯,”易殊盯着李自安的眼睛,認真地道,“也是很有意義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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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啟明宮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李自安手中的紫毫不停,漫不經心地問道。
“三月二十九。”追雲就待在一邊,很快回應了。
李自安頓了頓筆:“很平凡的一天,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怎麼了殿下?”追雲一如既往地追問道。
李自安放下筆,揉了揉有些酸脹的手腕:“今日傾之問我信不信神佛,我總覺得他狀态不太對。”
“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