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孕了,”顧平林打斷她,“一個女人肯為男人誕下子嗣,不在意明清子的提醒,不顧惜自身,公女難道不明白?”
明公女愣了下,道:“我這種野心勃勃的女人,沒多少善良,也不曾對哪個男人付出過多少真心,顧掌門這話是在嘲笑我?”
顧平林道:“我很善良嗎?”
兩人相視一笑。
“道途之上,不過是各有堅持,各自追逐在意的東西,”明公女想了想道,“顧掌門既這麼說,我便有些底了,隻是不知她究竟在顧慮什麼?”
顧平林心裡明白,卻沒道破:“時機未到罷了,公女大可不必憂慮。”
“聽你說得這麼輕松,我好像真的放心不少,”明公女歎了口氣,“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休息。”她走了兩步,又回身一笑:“顧掌門如此通達,可惜我無緣,也不知誰能有緣與顧掌門同行道途,想到你可能會主動追逐她,我竟有些嫉妒呢。”
顧平林愣了下,很快又神色如常:“公女說笑了。”
明公女笑着離開。
無意中得知君慕之和周異的下落,顧平林也沒想到此番會有收獲,心情大好,回到房間靜坐。如今他對修煉已經不太執着,嘗試悟道隻是習慣,結果也不出預料,一無所獲。
至半夜,顧平林突然睜開眼,起身走出門。
曲欄邊站着一個人。
“季夫人。”顧平林拱手。
那人轉身過來,正是季七娘。如今的她衣着華麗,豔光照人,已經看不出昔日嬌俏少女的模樣,映着冷清的明珠光,眉眼更多了幾分冷淡:“顧掌門這麼晚還沒睡。”
顧平林走上前:“夫人安排我住在這裡,沒見到夫人,顧九當然不敢睡。”
季七娘又轉身看欄外流水。
顧平林在她旁邊站定,道:“南島主昔年隻是為蓬萊娶你,動機不純,如今也算自食其果,你大可不必心生愧疚。”
“心中有愧的不該是你麼?”季七娘冷冷地道,“當年你其實知道齊十三在哪裡,還曾帶他混進蓬萊看我成婚。”
顧平林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夫人是聰明人,何必強求?”
季七娘蓦地擡臉看他:“若他沒逃走,你又怎知他不會喜歡我?”
顧平林平靜地道:“我隻知,就算齊十三被帶回齊氏,令尊也不會再同意你嫁他,從他逃婚那一刻起,你們已再無可能,你入蓬萊的命運也已注定。”
季七娘如受雷擊,退了兩步。
顧平林見狀歎了口氣,上前扶她:“抱歉,心懷執念對你實是有害無益,顧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季七娘推開他的手,眼底已有淚光:“你覺得我很可笑?”
顧平林皺眉:“并沒有,我欽佩你當日不顧一切的勇氣,但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連道途也不能幸免,何況這種事情?既然盡力為自己争過,縱是失敗,也不枉此生。”
季七娘漸漸地平靜下來,看向對岸樹林,神色迷惘,不知是在懷念當初的少女心事,還是在為面臨的選擇而憂愁。許久,她才又開口:“你說的沒錯,我早該放下了,這些年隻是以此為借口,忽略有愧于南珠的事實。我是齊十三不要的,他娶我雖是為蓬萊,卻給了我顔面和地位,而我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他。”
顧平林道:“夫人也是不得已。”
季七娘低頭:“我決定生這個孩子,正是因為有愧于他,想至少能為蓬萊留下……”
顧平林打斷她:“南兄死,孩子能活嗎?”
被說中心事,季七娘終于望着他,甚是無力:“無論如何,這些年他待我不錯,你是他最信任的朋友,能不能想辦法救他?”
“我們是朋友,你卻是他的妻子,”顧平林道,“他的命不正是掌握在你手上麼?”
季七娘沉默。
顧平林道:“你在害怕,救他是背叛季氏,如果他清醒過來,也許不再這般愛重你,甚至會恨你。”
手指緊扣欄杆,季七娘别過臉。
顧平林道:“這種術法隻是将人心中原有的情緒放大,導向極端,南兄如今對我毫無保留,是因為他本就對我有幾分信任。”
季七娘轉回臉看他:“當真?”
“句句屬實,但他待你這份情意有多少,我沒把握保證,”顧平林看着夜色,聲音有些殘酷,“選他和孩子,還是選季氏,你隻能做選擇。”
季七娘發了會兒呆,也不說話,轉身回去了。
.
顧平林在小慈山住了兩天就找借口告辭,匆匆趕回靈心派,兩人到達山門外的長街上,顧平林立時察覺不對。
街上人來人往,也太熱鬧了些。
“有人監視,”藍非雨壓低聲音,眼神陰暗,“怎麼辦?”
顧平林冷笑了聲,徑直往前走。
眨眼之間,熱鬧的街道變得空無一人,行人全都消失不見,跟蹤的十幾名弟子各自戒備,神色緊張。
“結界!”
“是陣術,”有人歎道,“靈心派長于陣劍之術,我們被發現了。”
……
應氏、真水劍宗、六道門……這些眼線居然來自不同的門派世家,甚至包括玄冥派的人,他們公然監視靈心派,這倒讓顧平林十分意外。
藍非雨也認出來,疑惑:“這麼大陣仗,他們想做什麼?”
顧平林蹙眉看了片刻,将店門外一塊石頭踢回原位,撤去法陣:“走吧。”
那些弟子吃了警告,沒敢再跟來,兩人順着石徑步行上山,遠遠就看見穆時晴和幾個小弟子等在山門那裡。穆時晴如今已不再是雨劍三十三,身為靈心派掌門的親傳弟子,備受重視,地位頗高,不過他自己比起往常倒沒什麼變化,依舊沉默而面無表情。見到顧平林,他立即帶着小弟子們迎上來。
顧平林制止衆人作禮,問:“有客人?”
穆時晴看了眼藍非雨,低頭回禀:“劍王閣閣主前來拜訪,已經在山上住了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