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樣?”顧平林冷靜地問。
“擅闖劍王閣豈能不付出代價?我一向很公平,”段輕名拈起朱果丢到他足畔,引來幾隻沙鼠争搶,“這是你最擅長的陣術,走得了,從此劍王閣你随意進出,走不了,就請在劍王閣小住半年。”
留在劍王閣半年,等同被軟禁,再難插手地脈靈眼之事;但突破在即,破陣顯然更不可能。
顧平林輕拂袍袖,果斷地盤膝坐下。
段輕名動作一頓,将朱果丢回盤内:“意外,但也是明智的選擇。”
顧平林道:“意外什麼?”
段輕名道:“你妥協得太快了。”
顧平林笑了兩聲,閉目運功。
真氣激蕩,逐漸散逸出體外,在身畔形成風流,越來越強,大片黃沙被卷上半空,形成沙暴。
段輕名看了半晌,忽然掌一揮,漫天風沙停止,紛紛落下。
顧平林睜開眼,接連噴出兩三口鮮血。
段輕名冷眼看着他。
突破失敗,不,應該是主動放棄了這次突破機會,顧平林站起身,随手抹去唇上血迹:“我說過,人會變。此生我既飛升無望,那多失敗一次又何妨?你向來算無遺策,怎會出現這種錯誤?你總說我将你當作他,但你又何嘗不是将我當作從前的顧九?段輕名,你深谙人心,其實又不懂人心。”
“是嗎。”段輕名随手拂去身上沙粒。
“我一直以為你沒有心。”
“不是嗎?”
“你隻是不喜歡有心的自己。”
四周寒氣暴漲,顧平林整個人幾乎都被殺機吞沒,他似無察覺,兀自往下說:“有心就有弱點,你不喜歡有弱點,救我,逆轉光陰,其實非你所願,因為你發現這一切不止是出自于興趣了。”
段輕名溫聲道:“這隻是你自作多情的認為。”
顧平林道:“你舍得殺我嗎?”
殺氣越發濃郁。
顧平林毫無顧忌地轉身,擡手變換指訣,一道輝煌的紫光自半空落下,擊破無際黃沙的幻象,園中小路重新顯現。
紫光流轉,顧影劍倒插在地上,正是陣心位。
“你既然不想殺我,便困不住我,”顧平林收起顧影劍,“畢竟,這可是我最擅長的陣術。”
忍着道脈受創的疼痛,顧平林頭也不回地走出枯木園,讓一名弟子帶自己去雲劍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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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劍閣在半壁山之後的樹林裡,遊廊、房舍精緻,其間草木點綴,環境清雅,正是世家子喜歡的風格。
“霧劍主。”帶路的人作禮。
姚楓獨自站在雲劍閣大門外,身形筆直,想來李墨青已經走了。見顧平林面色不好,他愣了下,卻沒有問。
顧平林拱手:“我想在雲劍閣借住幾日,雲劍主不在嗎?”
“十三送齊姑娘出去了,”姚楓主動邀請,“若不介意,就去霧劍閣吧。”
顧平林笑了聲,沒有拒絕:“也好,那就打擾了。”
霧劍閣離雲劍閣不遠,就在對面山崖下,有泉水自山壁湧出,流過閣前,寬約兩丈的水面冒着白氣,襯得霧劍閣如在煙霧中,十分飄渺。
水上有一座橋墩,架着兩塊巨石,做成簡陋的石橋。
顧平林尚未走近石橋已覺寒氣徹骨,便知這水不是尋常寒泉,内丹修為都如此難受,外丹修者怕是過不去。
姚楓走到橋頭,側身:“請。”
顧平林當先走上石橋:“姚兄似乎不願讓我接近齊兄弟。”
被他說破,姚楓一時有些尴尬,半晌才道:“沒有。”
“有姚兄這樣的朋友,齊兄弟确實幸運,”顧平林并不生氣,在橋中間站定,回身看他,“顧九想打聽一事,不知姚兄可還記得蓬萊的君靈使?”
當初建議周異和君慕之來劍王閣,然而段輕名言語間隻提起藍非雨,始終沒有提過那兩人,顧平林暗暗納罕,這才找到機會詢問。
話題移開,姚楓松了口氣:“聽聞他與周異叛離天殘門,被老病真人下令追殺。”
顧平林聽出問題:“怎麼,他二人沒在劍王閣?”
姚楓看他一眼:“沒有。”
這就奇怪了。顧平林看着橋下流水,鎖緊眉。
天殘門雖然不好惹,但他們很講信譽,許多門派都願意賣他們人情,給他們提供方便,如此,周異與君慕之又能逃去哪裡?
姚楓道:“既然追殺令還在,他們想必是安全的。”
顧平林點頭:“也是。”
姚楓卻道:“你讓他們來劍王閣?”
知道他沒有齊婉兒好糊弄,顧平林承認:“是。”
姚楓道:“你在對付劍王閣。”天殘門何其難纏,讓周異與君慕之來劍王閣,就是将麻煩推給劍王閣。
“是對付閣主。”顧平林道。
“他是你的師兄。”
“你确定,這位閣主還是那個段六嗎?”
姚楓沉默了。
“他很危險,照理說你不應該留在這裡,你沒走,是因為你與齊兄弟都離家出走,不能繼續獲得本門功法,必須依靠他的幫助,”顧平林道,“山外姚家在尋大公子,姚兄當真不打算回去?”
姚楓道:“我不放心十三。”
顧平林道:“那齊兄弟可知曉你即将走火入魔?”
姚楓吃驚地看他。
見他這般反應,顧平林更确認了猜測:“恕我冒昧。齊兄弟個性單純,十分相信段六,你卻知道這位閣主是怎樣的人,你怕功法有問題,不敢輕易讓他修煉,所以就先在暗中試練,姚氏功法與齊氏功法相去甚遠,你同時修煉兩種功法,走火入魔是遲早的事。”顧平林歎了口氣,鄭重地朝姚楓拱手:“姚兄果然有情有義,顧九敬服。”
姚楓默然半晌,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入谷時,齊兄弟出劍殺時令,你在場卻沒阻止,”顧平林道,“因為你不敢出劍。”
姚楓道:“他不肯回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