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忌差點當場笑出來。這小子還真是個草包,幾句話就什麼都被套出來了,他學劍隻是為了跟萬三河作對,之所以找上靈心派,大概也是因為顧平林救過他。
萬籁興奮了陣,又回過神,小心翼翼地問:“你們能收我嗎?”
段輕名略作遲疑,歎了口氣:“你資質尋常,就算改修劍道,恐怕也難有大成。”
話聽着滿含惋惜,卻不懷好意,顧平林當即蹙眉。對一個正躊躇滿志的人來說,此等判言無異于将他自雲端打落,恐會消沉許久,從此一蹶不振也難說。
不出所料,萬籁當場呆住。
他這模樣顯然取悅了問話的人,段輕名微微挑眉,慢悠悠地抿着露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顧平林沒有多事。對萬籁來說,若他尚有一絲氣性,從此醒悟,當能自救,若他因此放棄,也不算什麼,畢竟遊手好閑就是他的常态。
衆人都在等萬籁的反應。程意最簡單,段輕名說什麼他都覺得對,他此刻對萬籁充滿同情;辛忌本非善類,隻希望别人道途都不順,于是摸着胡子看戲。
哪知萬籁并未如衆人所料那般喪氣,他呆了會兒,問:“能比得上萬三河嗎?”
“難說,”段輕名如實點評,“把握不大,但你比他年輕,擁有更多的時間與機會,未來也并非全無可能。”
萬籁雙手一拍:“嗨,那就行了!還當老王八蛋多厲害,原來跟我這廢物也差不多嘛。”
沒見罵人把自己也帶上的,辛忌被他逗樂:“萬小公子太過謙。”
段輕名笑道:“但你若是拜入靈心派,就等于脫離萬氏,萬三河始終背靠萬氏這棵樹,就算你将來修為勝過他,要對付他也沒那麼容易。”
“對付他?”萬籁一臉莫名,“我為甚麼要對付他?”
“哦?原來你學劍不是要對付他,”段輕名意外,終于真正生出了幾分興趣,“你難道不想報仇?”
“當然想了!”萬籁不假思索,“所以我要學劍,讓他知道我這廢物也能跟他一樣,那他不就是老廢物?哈哈哈……”
辛忌嘴巴張大:“你就這樣報仇?”
“啊?不這樣還能怎樣?”萬籁愣了下,似乎領悟過來,愁眉苦臉地道,“像他對我那樣?可海骨坑都不見了,就算有,他也斷不肯再下去的,哎算了,左右他又沒害死我,往常他待我還是不錯的。”大概是想起以前那個溫和親切的叔叔,萬籁出了會兒神,悶悶地道:“他明明看不起我,還故意待我親厚,又是因為我爹吧……”提起過去,他整個人都怏怏的,可見所受打擊不小。
這小子還不算很糊塗。辛忌煽風點火:“他罵你廢物,你不想殺了他?”
“不想啊,”萬籁懷疑地瞅他,“我幹嘛要殺他?他又沒說錯,我本來就是廢物,修煉不成,比不過齊十三他們……我倒是想打他一頓,可你也聽到我資質不好了,這輩子大概是打不了的。”
辛忌老臉抽搐。
顧平林也是既好笑又意外,先前還當萬籁是受了氣想報複萬三河,哪知才猜到一半,此子之前被萬三河嫌棄丢下,如今又被族中放棄,他居然都沒動殺心,來靈心派也并非想争勝,而是求“平”,往壞了說是心粗,往好處看,這就是一份獨有的豁達。顧平林原不欲收他,此時卻改了主意:“你要拜入靈心派,倒也不是不行。”
萬籁喜出望外:“真的?你肯收我啊?”
“有條件,”見他要磕頭,顧平林制止,“拜入靈心派,就意味着你與萬氏再無關系,你能做到?”
萬籁豪氣地拍胸脯:“師父放心,我早就存了錢,省着花就是了!”他第一個惦記的竟然是錢财。
顧平林搖頭:“非也,你須得按規矩來,通過本派的入門比試。”
“啊?”萬籁傻眼了。
顧平林道:“若通不過,我也不能破例。”
萬籁先是喪氣,接着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有底子在,把握還是很大的,登時又精神了:“我自然要靠真本事進去,好讓他們心服口服,就算師父要破例,我也定然不依的。”
顧平林颔首,并不問萬氏的态度。
——萬籁派人在花市堵自己,萬氏家主不會不知,卻沒阻攔,也沒給自己任何暗示,可見是同意的。萬籁本就無能,與萬三河鬧翻,繼續留在族中不是好事,拜入靈心派反而是一條出路,雖說中途易道不好,但萬籁之前的道途就是一團糟,談何道心?這點影響足以忽略不計,靈心派不是大派,萬三河也不會提防,隻當他是躲了,反而安全。
段輕名已經失去興趣,起身道:“嗳,趕了一天的路,先休息吧。”
顧平林淡聲道:“你最好真的休息。”
“我什麼都沒做,你還這麼不放心。”段輕名走上樓梯。
萬籁哪知道自己差點被他随口毀去道途,仍沉浸在喜悅中,一邊想要立刻修煉,一邊又想問入門比試的事,最後還是決定先找狐朋狗友慶賀一番,顧平林沒有阻止他,随着身份變化,他那些狐朋狗友的态度自會改變,母親溺愛造就萬籁這種簡單的心性,于他而言,必定要吃些虧才能長進。
打發走萬籁,顧平林回到房間,服下一粒大能丹補充體力,然後開始修煉,準備在半年内沖化氣四重境。這些時日,顧平林比往常更加勤奮,可是之前的順利似乎成了錯覺,自從突破後,進度忽然變得更慢,無論真氣運轉了多少個周天,丹田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一修煉,直到月上中天。顧平林終于收功,望着窗外的月亮出了會兒神,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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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冷冷,小小道觀内,燈火稀疏。前院偶有小道巡夜,後園更冷清,寒風吹過,大片樹冠動搖,響起“沙沙”的落葉聲。
這是靈心派的小驿觀,離花市很近,依稀還能聽到歌樂聲。
顧平林負手站在屋脊上,遠遠看着那棵桂樹。
桂花飄香的夜晚,那人找到這裡,第一次用毒強行制住自己,然後,摧毀了自己的道脈。
次日醒來,人已經躺在客房的床上。
疼痛消失了,心卻墜入瘋狂與絕望。
與記憶中不同,桂樹枝幹細瘦,尚未長成那株老桂,花季已過,庭中似乎還留有一絲冰冷的香味。
顧平林閉上眼睛,感受那熟悉的絕望。
前世道脈被毀,尚能找到《造化訣》自救;
如今《造化訣》就在手中,卻該如何挽救我的道途?
背後有人靠近。
“你在這裡。”微帶涼意的聲音,像極了記憶中的聲音。
顧平林蓦然回身,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夢靥中的眼睛。
顧平林呼吸一窒,随即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嗯”了聲:“出來走走。”
大約是知道試探失敗了,那雙眼睛微微眯起,收盡冷意與殺機,重新浮上春風般的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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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日常:6:00前修煉造化訣,6:0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然後開始練劍,7:3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然後處理靈心派事務;10:0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然後會客;12:0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然後休息,與步水寒等人喝茶聊天;13:0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然後鑽研陣術;15:0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鑽研醫術毒術;17:0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然後檢查徒弟功課,18:00看段六有沒有搞事,然後鑽研丹術,19:00段六過來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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