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魔修對煞氣敏感,閻森蓦地站起身,“他引來了什麼玩意兒!”
“那是什麼?”袁骁也仰臉觀望那片烏雲,驚疑。
“是兔子!”程意大叫,“快躲起來呀!”
沒等他跑,閻森一把拎住他的後領:“放屁!老子就不知道,靈兔還會飛?”
程意要分辯,顧平林開口打斷兩人:“是兔面兇蝠。”
“兔面兇蝠?”閻森色變。
下一刻,辛忌的慘叫聲傳來。
不過幾句話工夫,烏雲已飄到衆人頭頂,遮住天光,向地面投下大片陰影,衆人這才看清,那哪裡是什麼烏雲,而是黑壓壓的蝠群!人頭大的蝙蝠,足有上千隻,每隻都長着一張兔臉,頭頂兩隻毛茸茸的長耳,之前衆人見到的血光,就是它們泛着兇光的眼睛。
“快……”辛忌都沒工夫呼救,一邊躲避攻擊,一邊拉扯咬在肩頭的兇蝠,那兇蝠死咬着不松口,且防禦力驚人,縱使他用盡全力拍下去,也無濟于事。
“兔面兇蝠!是兔面兇蝠!”袁氏那邊也終于有人認了出來。
閻森手上勁道一松,程意趁機掙脫,眨眼就跑得沒影了。閻森當即開罵:“混賬小子……”
誰知還沒罵完,程意又“忽”地閃回來了,他跑過去拉段輕名:“那些兔子會吸血,我們打不過的,你怎麼還不跑呀!”
段輕名不着痕迹地側身,推開他的手,含笑提醒:“辛前輩有難,你不是說過會救他嗎?”
“啊?”程意愣了下,苦惱,“可我上去也會死的,還是死他一個最劃算,我們跑吧。”
“來不及了。”旁邊顧平林道。
辛忌前世本是魔頭,性命攸關之際,他見衆人無動于衷,一時惡向膽邊生,帶着蝠群朝衆人俯沖下來!
顧平林四人手忙腳亂。兔面兇蝠乃中級兇禽,喜吸血修煉,單個戰力并不及同級兇獸,但它們數量多,攻擊力就很可怕了,将大活人吸成人幹也不用太久。
“你他娘的找死!”閻森氣得七竅生煙,目露兇光,欲一掌拍死辛忌,又怕兇蝠見血更狂暴,他也怕連累自身,隻得謹慎地用真氣蕩開幾隻兇蝠,扭頭朝段輕名叫:“先跑,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抹冷笑自眼底滑過,袁骁暗中示意手下遠離,一邊拉着齊硯峰後撤,一邊假作不經意地反手送出一掌,将幾隻兇蝠推向段輕名那邊。
“二表哥!”齊硯峰按住他的手。
袁骁低聲:“别忘了他是誰,他不死,你輕侯表弟就……”
話沒說完,身後疾風聲響起,他本能地轉臉,就看到一片黑壓壓的兇蝠迎面撲來!
變故隻在瞬間,所有兇蝠調轉方向朝袁骁兩人湧過去,眨眼工夫,兩人已被蝠群淹沒!
袁氏衆人回神,驚叫着撲上去:“二公子!”
上千隻兇蝠何等厲害!齊硯峰的驚叫聲、袁骁的怒吼聲、衆人的呼喊聲響成一片,現場混亂無比。兔面兇蝠習慣群體行動,連辛忌肩頭那隻兇蝠也松口過去了,辛忌終于獲救,整個人癱倒在地,好在閻森等人已經脫險,沒人指責他,都看袁氏那邊的熱鬧去了。
袁氏非劍修世家,術法威力也不小,隻聽袁骁大喝一聲,半空紫光大盛,數十粒紫色氣珠散落,許多兇蝠被氣珠包裹。袁骁猛地握拳,氣珠爆裂,血漿紛飛,幾隻兇蝠受傷墜地。
同類的血氣飄散在空中,蝠群愈加狂暴,袁骁雖是内丹大修,但兇蝠太多,根本不是他一人能應付的,何況他還要護着齊硯峰,袁氏衆人拼死相救,奈何那些兇蝙仿佛認準了兩人似的,瘋狂地攻擊,不出顧平林所料,袁骁很快就受了傷。
“怎麼回事?”閻森吃驚,下意識地瞅段輕名。
段輕名倒沒隐瞞:“隻是一點毋蛇涎。”
毋蛇乃兔面兇蝠的天敵,難怪蝠群反應這麼激烈。閻森看着他,眼底更添幾分忌憚:“你沒靠近過袁骁,怎麼做到的?”
段輕名笑而不答。
顧平林開口:“是在齊姑娘身上。”早在齊硯峰過來問劍時,段輕名就下了毋蛇涎,袁骁接觸齊硯峰,自然也沾上了蛇涎。
閻森不信:“那時你們怎知有兇蝠?”
“會飛,兔子,還有……”顧平林側身看辛忌,“辛前輩打不過,這三個條件足夠了。”
誠然,靈兔類兇獸出于本性限制,兇性不足,通常沒多厲害,因此所有人聽到程意的提醒,第一反應就是當成笑話,都沒将所謂的“兔子”放眼裡,但程意自幼獵殺妖獸,他的話絕對不該忽視,他提醒辛忌不能禦空飛行,可知此物乃空中兇禽,能讓辛忌吃虧的、長得像兔子的兇禽,唯有兔面兇蝠。
段輕名當然也能想到。
兔面兇蝠原本沒有攻擊袁氏那邊,袁骁沾上毋蛇涎,若能安分,也不會有事,他不安好心地出掌,妄圖借機除掉段輕名,掌風帶去蛇涎味道,反而驚動兇蝠,引來圍攻。
他找死,正是段輕名要的結果。
兇蝠老巢就在前路,利用袁氏的力量削弱蝠群的力量,衆人通過的把握就更大。
情況兇險,袁氏實力盡顯,法寶法陣都拿了出來,除了袁骁,他們竟還有一名内丹大修,才一盞茶工夫,就有數十隻兇蝠被斬殺。當然,他們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幾名修者相繼戰死,屍體上密密麻麻地趴滿了兇蝠。
袁骁已成血人,眼看兇蝠殺之不盡,他盡力打開缺口,将齊硯峰從蝠群裡推了出來。
“表哥!”齊硯峰倒是毫發無傷,蛇涎味已散盡,但她身上沾了血腥氣,仍被外圍兩三隻兇蝠盯上,其餘人都忙着救袁骁,無暇顧及她,她也沒有求救,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拔劍狠狠地朝兇蝠斬去。
顧平林看得明白:“生為女子,可惜。”
此女使的正是方才請教段輕名的那幾招,比劍圖已大有不同,能這麼快領悟并化用入實戰,實屬難得,奈何世家女再有天賦,在家也學不到什麼,将來嫁入夫家,也還要看夫家規矩行事,她的劍道之路比齊婉兒更艱難。
齊硯峰劍法雖好,奈何修為太低,到底還是被三隻兇蝠咬住,痛得低呼,她含淚朝段輕名這邊看了幾次,始終沒有開口。
見段輕名安然不動,閻森“哈哈”一笑:“小子夠狠心。”
倒是被蝠群包圍的袁骁聽到了齊硯峰的呼聲,他顧不得自己重傷,急得高叫:“表妹你怎樣了?段兄弟呢?段兄弟你快救她!”
袁氏三子中,袁骁是高傲出名的,因自作自受陷入險境,他至今也沒向這邊求救,畢竟還有骨氣在,如今竟肯為了齊硯峰低頭,可見“情”之一字困人之深。
顧平林暗忖,側臉看段輕名,恰好那雙妖魅的黑眸也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齊硯峰被三隻兇蝙咬傷,血氣又引得其餘兇蝠漸漸圍過來,情況十分危急。
顧平林略一皺眉,收回視線,飛身過去,單掌納氣流,幾隻兇蝠被震開,顧平林趁勢扣住齊硯峰的手臂,将她帶出險境,那些兇蝠再圍過來時,卻仿佛遇上什麼忌憚之物,迅速退開,就連咬住齊硯峰的那三隻也松口飛走了。
齊硯峰驚魂未定,她本是尊貴的世家女,從沒遇到過這等兇險之事,加上受傷,又驚又痛又怕,便有些承受不住,無力地伏在顧平林懷裡,顫抖,哭泣不止。
段輕名看着兩人,神色如常。
顧平林安撫性地拍了下齊硯峰的肩,順勢将她推開些:“沒事了。”
世家重禮儀,齊硯峰也是一時失态,冷靜下來,她連忙後退,抽噎:“多謝……顧公子。”又一名袁氏修者的慘叫聲傳來,她立即記起袁骁的處境,顧不得傷勢,哭着朝那邊走了幾步:“二表哥!”
顧平林提醒道:“此刻過去,于事無補,反而添亂。”
齊硯峰回頭,眼淚汪汪,滿含乞求地望着他。
顧平林不做表示。
齊硯峰忍不住看看段輕名,又看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默然低頭。
“并非我等見死不救,”段輕名溫聲解釋,“兔面兇蝠雖兇殘,卻不好久戰,如今它們傷亡不小,應該很快就會退走,袁兄隻需撐住便好,若我們動手,再次激起它們的兇性,後果更嚴重。”
齊硯峰“啊”了聲,連忙擡臉望着他:“當真麼?”
“當然,”段輕名含笑道,“表妹不必擔心。”
半空風起雲走,寶光閃爍,袁氏衆人仍在與蝠群作殊死搏鬥,慘呼聲不止,袁骁的情況一定更壞,齊硯峰神色焦急,但她顯然清楚自己的能力,并沒有沖過去幫忙,隻捂着嘴在旁邊嘤嘤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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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正如段輕名所言,大約一盞茶工夫後,那些兇蝠仿佛聽到号令,忽然齊齊脫離戰圈,如來時那般集結成烏雲,快速退走。袁氏衆人傷亡慘重,二十四人折損大半,隻剩十人,且人人帶傷,其中袁骁最慘,他之前為保護齊硯峰,吸引了大部分兇蝠,如今已真氣枯竭,肩背手臂被撕去了大片血肉,血流不止,内丹也受損,倒在地上起不來。
齊硯峰奔過去扶他:“表哥你怎樣?”
袁骁搖搖頭,虛弱地握住她的手,眼裡總算有了些神采:“你沒事……就好。”
“都怪我。”齊硯峰淚如雨下,拿丹藥喂他。
一名袁氏修者怒視顧平林衆人:“你們引來的麻煩,竟然袖手旁觀,讓我等拼命!”
顧平林不語。
“住口!”袁骁半撐起上身,喘了口氣,忍住沒有昏迷過去,“幾位朋友出手也沒用,人之常情。”
“但他們……”那修者猶自不平。
顧平林打斷他:“然後呢?”
那人愣了下:“什麼?”
“我就是袖手旁觀,”顧平林掃視袁氏衆人一圈,将視線重新落回他身上,淡聲道,“那又如何?”
無形的壓力下,那人情不自禁後退兩步,待要再說,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冷汗登時冒出來——如今己方傷亡大半,兩個内丹修者皆喪失戰力,靈心派五人卻幾乎毫發無損,不知不覺中,己方竟已處于劣勢!
袁骁也知道情況不利,奈何傷勢太沉重,說不出話,隻能劇烈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