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劍法，”魯公子驚歎，語氣帶着真切的惋惜，“可惜默契不足。”

不是默契不夠，是過于默契。顧平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段輕名向來自負，我行我素，他竟會主動配合自己，實在不可思議。

來不及商議對策，更多骷髅朝這邊跑來，有序地排列，組成了好幾個法陣。

顧平林見狀大吃一驚，再不敢分神。

這些法陣算不上高明，都很常見，偶有改動也算不上精妙，但能同時控制十來個大陣，周密有序，變陣銜接毫無縫隙，這就很難得了，換成自己也會吃力。

這就是天賦，天生的優勢，令許多人絕望的差距。

魯公子在陣術上的天賦，不亞于段輕名在劍道的天賦！可惜，他将更多精力放在修煉巧言之道，又沒有段輕名一心多用的本事，以緻陣道荒廢。若他能專心陣道，必定成就非凡。

前世與閻森那一戰，恐怕在場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顧平林意識到這點，霎時也明白了段輕名之前那句話的意思，将這魯公子說成自己的對手，真不算貶低，初動手他就察覺了魯公子的陣術天賦，這份直覺不可謂不敏銳。

為避免動靜外傳，魯公子在燕來村設了結界，進來容易，出去卻難，顧平林兩人一面被陣術所困，一面受到境界壓制，已經沒有退路，唯有謹慎對敵，兩人都盡力去配合對方，誰知這種“配合”頻繁出問題，劍路越發混亂，數招之内兩人便多次遇險。

肩頭再添新傷，顧平林尚未如何，段輕名已出現在他身旁，并指往他肩上一按，止住血：“怎樣？”

“小傷，無妨，”顧平林停了停，“随意吧。”

段輕名道：“也好。”

有這兩句話，兩人不再尋求配合，各自出招，情況反而好了起來，無意中形成了一種奇怪的默契，連破幾個法陣，白骨亂飛。

“這樣的劍法，你們太讓我意外了。”魯公子道。

越境界戰鬥，兩人都消耗甚大，九重納元的段輕名也開始氣息不穩：“閣下更不簡單。”

“你二人雖好，奈何不能為我所用。”魯公子言畢，半空的骷髅頭突然縮小，地上所有骷髅都不再講究什麼陣形，瘋了似地朝兩人撲去。

“他想走！”顧平林低喝，“攔住！”

魯公子果然是聰明人，看出了兩人的目的，知道短時間内殺不了他們，便決定脫身撤走。

目的未達成，兩人豈會放他走？段輕名率先出招阻攔，茫茫劍境鋪開，其中劍光暗竄，赫然正是顧影劍法名招“雲中雁影”，劍招趨于完善，威力更盛。

“好招！”魯公子語氣略變，似也動容，他不是劍修，隻知此招過于厲害，必非尋常劍術，還當是兩人出身段氏的緣故，畢竟墨書劍法名氣極大。若換成劍道高手，定會察覺不對，至少也要問出劍招名，繼而懷疑兩人的身份。

此等威力……至少是化氣六重境。顧平林目光微暗，亦全力送出一招“亂花迷蝶”。

骷髅頭連閃青光，帶着巧簧舌奪路而走，剛竄出茫茫雲霧，又被困入缭亂花海。

慢了。

顧平林心一沉。

果不其然，花海劍境展開的速度與範圍都跟不上“雲中雁影”，魯公子陣道天賦高，觀全局找破綻是他的長處，他完美地抓住了破綻，骷髅頭巧妙地從兩個劍境銜接的空隙間溜走。

“精彩！”魯公子的聲音傳來，“可惜，你跟不上他，攔不住我。”

功虧一篑，顧平林垂下手臂。

他沒說錯。單論劍招，“亂花迷蝶”的确能與“雲中雁影”媲美，奈何自己與段輕名存在修為差距，化氣二重境與六重境，這差距太大了，而且，還會越來越大。

顧平林平靜地接受了現實，正在想拖延時間的對策，旁邊段輕名突然擡頭：“留你又有何難？”

漆黑的長空，生起一輪明月！

是劍光。

名風劍化為數丈長的虛影，如車輪般在上空旋轉，劍光形成巨大的圓月，轉眼間，一道黑色人影無聲地飛起，仰面朝天，斜斜地掠過圓月，雙臂平張，各捏劍訣，有如雄鷹振翅，擊破九天月影！

名招現世，引動天威，劍意牽引太陰之力，傾瀉而下！

魯公子乃内丹大修，要強破此招不難，但他寄魂于法寶，并非本體戰鬥，強行沖過去，就要冒着法寶巧簧受損的風險，他哪裡舍得，隻得退回。

“鷹擊月影。”顧平林仰望長空，将視線從那人身上移開，看着淡化的劍月影外面那一圈模糊的血暈，神情驚疑。

此招現世是早晚的事，因博采姚、齊、段三家劍術與魂劍流之長，比前世略有改變，這些都不奇怪，但那些血暈煞氣……難道是因為《煉神九章》？

“好招，很好，”脫身不得，魯公子沉默了下，居然還是沒有動怒，“你們在拖延時間，要拖住我，是在等飛劍宮的人？”

頂着境界壓制強出殺招，段輕名喘息，俊臉卻神采奕奕：“非也，久聞大名，我對閣下的真面目很好奇。”

“不止吧。”魯公子淡聲。

“順便請閣下幫個小忙。”

“哦？”魯公子想了想，真的問，“你想要我幫什麼忙？”

段輕名道：“請閣下見我的一位老友。”

“誰？”

“就是你老子我！”精銳的劍氣破空而來，攜陰寒煞氣，直刺半空的骷髅頭！

.

對方來勢不凡，魯公子反應也快，巧簧舌顫動，骷髅頭重新漲大，分出數十個小骷髅頭，疊成三座骷髅塔，擋在骷髅頭前面。

沒有多餘的花招，就那麼普通的一道劍氣，卻勢如破竹，三座骷髅塔接連被摧毀！

“這是……”魯公子聲音一緊，眼看閃避不及，骷髅頭猛地張大嘴，巧簧舌吐出一團紅色氣息，在半空形成一個紅色的“阻”字，緊接着，迷失心智的周氏姐妹突然飛身而起，撲向劍氣！

他竟用周氏姐妹做擋箭牌，争取時間。

姐妹倆眼看要被劍氣穿心，千鈞一發之際，紫色劍氣憑空進入戰局，劍氣中隐約顯出“乾”卦圖虛影，迎向那道銳利帶煞的劍氣！

顧平林修為不足，好在那劍氣已被魯公子的骷髅塔擋過三次，餘勁有限，撞在紫色卦圖上，兩道劍氣同時消解。顧平林飛身接住周氏姐妹，迅速封了她們的心竅，一手攬一個，帶着她們落回地面。

“師弟真是善良人。”段輕名微微眯眼。

“男人，不應該讓女人擋在前面。”顧平林丢開姐妹兩個，轉過身來。他倒不是多在意周氏姐妹，隻不過她們是被自己兩人利用，就算看寒英雙劍的面，自己也不能讓她們枉丢性命，此番出手是算準了劍氣餘力有限，談不上冒險。

魯公子避過危機，自知遭遇強敵，語氣帶上一絲忌憚：“既是魔域同道，閣下為何與我為難？”

“嘿嘿，你不認得老子，老子卻認得你，舌人魯知仁。”劍氣消弭，閻森從天而降，手裡拎着辛忌。辛忌顯然已吃了大虧，易容被抹去，面如金紙，夜行衣前襟上血迹斑斑，狼狽不堪，哪還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模樣！

“閻前輩終于來了，”名風劍飛回，段輕名恢複言笑晏晏的模樣，看向一身黑衣的辛忌，“哎呀，怎會是辛前輩，程意呢？”

被閻森擒住，辛忌顔面大失，神情陰鸷，聞言又添尴尬。之前聽段輕名安排程意與顧平林同時行動，他便多長了個心眼，私下哄着程意調換了衣服——白衣太引人注意，而且單獨行動哪有兩人一起行動安全？至少被挑中的可能性更低……誰知閻森偏偏就追着自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