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齊氏的人,君慕之也告辭離開,南珠知道天殘門的規矩,縱不舍得也沒奈何,親自送他出行宮。
周異閉目坐在海水上,長劍橫在膝頭,聽到這邊動靜,他便睜開眼,站起身。
南珠主動過去作禮:“周大修久等了。”
周異冷冷地看着他。
南珠并不覺尴尬,放下身份懇求道:“我這兄弟初入貴門,若有疏忽之處,還望周兄記得之前的話,多多提點他,南珠感激不盡。”
周異隻是冷笑。
南珠見狀正要問,君慕之連忙合攏扇子,搶先道:“時候不早,我們也該走了吧,周兄?”
周異抱劍就走。
君慕之忙回身與衆人一一作别,最後對南珠道:“大哥,我去了。”
南珠黯然點頭:“多保重。”
這邊周異已經走出很遠,君慕之快步追上他:“周兄,等我一等!”
周異似乎沒聽見。
君慕之陪笑:“方才多謝周兄。”
周異驟然止步,回身盯着他。
被那冰冷的視線鎖定,君慕之立即拿扇子擋了半邊臉,歎氣:“你别罵我,我都知錯,知錯了。”
周異冷笑:“你怕?”
君慕之苦笑:“我為了道途棄蓬萊島與大哥不顧,哪還有臉再向他們訴苦?”
周異嗤道:“臉面能活命?”
“大哥如今的困境是我造成,我不想讓他擔心,”君慕之合扇朝他作禮,“總之,多謝周兄數次相救。”
周異淡淡地道:“在天殘門,沒有人能靠庇護活下去,他們不動你,是師父要留你性命。”
“我明白,”君慕之道,“隻是若無周兄,他們雖不會殺我,卻會讓我變成真正的殘廢……”
“你就是殘廢!”周異打斷他,目光陰鸷。
“是,我失言了,”君慕之忙道,“周兄放心,我是那樣不謹慎的人麼?這裡又沒有外人。”
“我并不清楚你的事,”周異寒聲,“要臉面還是要命,你好自為之。”
“周兄教訓的是,”君慕之識相地附和,“什麼臉面風度都是狗屁,在門裡,活下去最重要,我記清楚了,今後絕不會再給周兄添麻煩。”
周異卻不吃這套,擡劍指他的魚骨扇:“扔了。”
君慕之愕然:“扔它做什麼?”
周異道:“本門是劍修門,要它無用。”
“言之有理,”君慕之迅速收了魚骨扇,“不過此扇乃祖父所贈,是十分珍貴的法器,扔了可惜……”
周異打斷他:“沒什麼比命珍貴,劍就是我們的命,你應該更熟悉你的劍。”
“周兄好意我心領,”君慕之輕輕吸了口氣,耐着性子道,“但人人都有心愛之物,還望周兄講些道理。”
周異道:“掌門和我就是道理。”
君慕之被噎住,服軟:“我回去就扔。”
周異根本不聽他說話,從他懷裡奪過魚骨扇,展開。
境界壓制之下,君慕之動彈不得,變色:“别!”
周異看他一眼,倒也沒有太過分,重新合攏折扇收入懷裡,丢給他一柄劍:“十年後還活着,便還你。”
好歹東西還在,君慕之松了口氣,認命地拾起劍查看,發現那隻是普通的下品靈劍,他登時愕然:“你讓我用這個?”
周異面不改色地盯着他。
君慕之乃大族出身,素日所用之物都是精緻的,幾時拿過下品?他當場将劍擲入水中,俊臉染上薄怒之色,淡聲道:“我那扇子是稀世珍品,世間難尋第二把!你拿去就算了,卻用這破劍敷衍我,未免欺人太甚了。”
“劍就是劍,”周異冷冷地道,“你就是計較太多,所以廢物,此劍配你正合适。”
君慕之氣得笑:“罷罷罷,我這個廢物不與你計較!”說完就走。
……
蓬萊這邊,因為君慕之離開,南珠也沒了興緻,勉強勸酒,衆人知道緣故,倒不好盡情作樂,一場酒宴索然無味,匆匆結束,衆人紛紛解勸南珠一番,各自散去休息。
南珠單獨将顧平林請入密室内,告知君慕之的主意,問:“你覺得怎樣?”
想不到他仍會求娶季七娘,這倒是個好主意。顧平林婉言道:“此乃蓬萊島之事,外人不便多言。”
南珠歎了口氣:“我既然對你說,便是不拿你當外人,如今我身邊許多人都與平滄公有關,平滄公固然忠心,但沒了慕之,底下這些人難保不會起别的心思……公女近日多有動作,我信得過的也隻有你了。”
顧平林笑了笑:“君兄已出此妙計,何須再問他人?”
南珠聞言便知其意:“你也這麼想,我就放心了。”說着,他又搖頭苦笑:“季姑娘冰雪聰明,心系齊十三,未必會同意這門婚事。”
顧平林含蓄地道:“南兄無需憂慮,隻要蓬萊去提親,這喜酒我是必定能喝到的。”
齊婉兒逃婚,季氏顔面大失,絕不可能再讓季七娘嫁入齊氏,蓬萊此時提親就是給季氏送上台階,家族施壓,季七娘隻能同意。想不到兩個人今世還是走到了一起,卻是為利益結合,雙方心知肚明,可歎那季七娘一番真情,主動求嫁,齊婉兒竟無福消受。
念及此,顧平林正色道:“季姑娘堪為良配,愛慕齊十三不過是年少情懷,南兄無須介意。”
“你當我還是那輕狂少年?介意這些,”南珠笑歎道,“我是無奈,她也是無奈,我既想娶,就不會虧待她,倒是她敢憑一腔情意任性行事,難得了這份勇氣。”
顧平林當初幫他,為的是化解前世仇怨,結交強者,增添助力,但眼下靈心派新功法引人觊觎,并不适合插手蓬萊之事,因此兩人再說了會兒,顧平林就告辭出來。
齊婉兒始終是少年氣性,比不得南珠沉穩堅毅,對季七娘來說,南珠或許才是良配。
顧平林順着遊廊慢步前行,有些心緒不甯。
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前世,那自己與段輕名……
顧平林驟然止步,側身扣住背後拍來的手。
“嗳,還是這麼警惕,”段輕名任由他扣着手,“在想什麼?”
顧平林放開他,轉回身來:“想你。”
“哦?”
“如你所言,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啊,”顧平林有意學他說話,“怎樣,是不是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