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海境,不同的景象。
夜色中,無數水柱沖天而起,仿佛潛龍吐息,夾帶破天之勁力。内丹大修鬥劍,方圓一裡的海域都在兩色劍光籠罩之下,劍招兇險無比,一個不慎,便是生與死的差距。
“是你。”
“若我說,不是呢?”
“不可能!”
巨響聲中,兩道身影各自飄開。
顧影劍歸鞘,那人轉過身去,輕笑聲靜而冷:“是又如何?不過死了個廢物,值得你連冷靜也抛棄,顧平林,你太讓我失望。”
“失望?”對面劍光再起,“你不死,我更失望。”
……
名劍顧影,修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大劍修段輕名的随身佩劍,包括它斬人後所留的、獨特的分血劍痕。前世,步水寒死在顧影劍下是不争的事實。
可如今,這柄顧影劍已經成了自己的佩劍,根本不曾離身。
怎麼回事?
顧平林茫然地望望四周。
“事不宜遲,先帶他回去吧,”辛忌連連歎氣,“情況不妙,這毒好像是附在靈識上的……顧公子?”
他叫了好幾聲,顧平林才慢慢地回神:“嗯,走吧。”
雲崖論道會,大劍修段輕名憑借親手研制的劍毒“長夜”,讓毒真人甘拜下風。
煉毒人利用各種方法将毒融入劍氣,是為劍毒,也是劍修最恨又最怕的東西。與尋常劍毒不同,“長夜”的毒性不算最劇烈,麻煩之處在于,它是附在修者靈識上蔓延的,且速度極快,隻需不到一盞茶工夫,便能完全吞噬中毒者的靈識,彼時就算人沒死,也已等同死亡。
前世,步水寒同樣在死前中了“長夜”。
如今他能逃過一死,完全得益于修習的功法。經顧平林提升的靈心派新功法已經是一流功法,在靈識感應方面更加敏感,是以步水寒能先一步察覺,意識到劍氣毒害靈識,他當機立斷吞下顧平林給的複元丹,然後封鎖靈識保命,并放出暗靈流留線索。暗靈流正是新功法獨有,唯有同門能感應到,因此辛忌沒有察覺。也幸虧步水寒及時封鎖靈識,抑制毒性蔓延,保住了性命,放出的暗靈流才沒消失,否則顧平林也沒這麼順利就找到他。
此中過程,驚險萬分。
顧平林前世也在門内推廣了新功法,但那時步水寒已結内丹,改煉功法太遲,導緻他後來自救無門,如今他提前修煉,竟意外保住了生機。
眼前情況仍不容樂觀,毒性隻是暫時被控制住了,若七日不得解,中毒者将永遠沉眠,與死無異,毒名“長夜”正是因此得來。
兩人帶回重傷昏迷的步水寒,江若虛與冷旭等人大驚,忙将步水寒接過去照顧。南珠和君慕之得信也匆匆趕來看視,并帶了蓬萊藥師幫忙,連姚楓和齊婉兒都過來了。姚楓與步水寒交情甚好,見狀忙喂了他一粒姚家的秘制解毒丹。
不出所料,衆人忙了兩個時辰仍毫無進展,藥師始終查不出那劍毒是什麼,姚楓的解毒丹也全無效用,衆人束手無策,行宮内愁雲慘淡。
顧平林始終沉默,站在旁邊看。
“老朽無能,”藥師無奈地向南珠告罪,“這種毒實在是聞所未聞,老朽一時也沒有别的辦法,少主……”
南珠點頭讓他去休息,安慰靈心派衆人:“附近還有許多大派世家,我認得不少掌門,稍後便送貼去求助,總會有辦法。”
“天殘門,”君慕之記起自己的新身份,“我去找周兄想辦法。”說完匆匆出去了。
齊婉兒遲疑了下:“我也有不少朋友,明日找他們幫忙問問。”他本是躲出來的,自然不肯再回齊氏。
“段師伯不也懂醫術麼!”甘立一拍腦袋想起來。
江若虛忙道:“是了,段師弟博覽群書,連魂傷都能治,或許認識這種劍毒,實在不行,請他回段氏求助也好……段師弟呢?”
冷旭起身:“他還不知道吧,我去找他。”
“我去。”不等衆人說什麼,顧平林已經轉身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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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說,天下還有第二柄顧影劍,如果有,那前世步水寒又是死在哪一柄劍下?
“若我說,不是呢?”
……
門看似緊閉着,卻應手而開,仿佛早就知道會有人來。
輕煙自香爐内袅袅升起,幽香滿室。段輕名正提筆站在案前寫字,他原本似乎是要休息,身上斜披着藍色外袍,長發散了大半,足下隻着素襪,清雅中隐隐透出幾分風流不羁,乍一看頗有文士之風。
顧平林踏入房門,擡眼看到這場景,不由頓了下腳步,俨然有種回到前世的錯覺。
多少次怒氣沖沖找上門,看到的就是那人氣定神閑寫字看書的模樣。
而此時,那俊臉上神情是同樣的平和專注,下筆的動作同樣平穩流暢,完全沒有因為外面的愁雲和突然推門的來訪者而受到影響。
顧平林走過去,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看着他如行雲流水般寫完整篇字,直至落下最後一筆。
那是一篇修界流傳已久的《劍賦》。
“真是稀客,”段輕名看着面前的字,口裡道,“今日是吹什麼風,吹得師弟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竟然主動來見我這個沒有心還遲早毀滅的人。”
顧平林道:“你的承諾還在。”
段輕名聞言擱下筆:“連閉關百年這種話都出來了,難道我還要死纏爛打不成?”
顧平林沉默。
一個驕傲到極點的人,當然不會厚顔糾纏,更不會為無謂的事情辯解,他根本不在意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