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蛛血煉化過程必須十分小心,甘立開始了緊張的修煉,成敗在此一舉,外人幫不了什麼忙。看他進入忘我之境,顧平林便設下結界,不許人進房間打擾,對外隻稱他是突破,恰好甘立納元境快要進階,無人懷疑。
這邊行宮大廳,護衛們都退出去,隻留下兩個人。
南珠背對着門,負手站在大廳中央,君慕之則俯首而立,君臣兩人誰也不開口,氣氛甚是僵硬、沉悶。
情非得已,形勢逼得南珠放人。南珠與平滄公若執意維護,就要與天殘門糾纏,消磨實力,如此更合了六禦公的意;再者,君慕之脈傷痊愈,縱然在天殘門,也能掙得一條道途,總比自廢修為碌碌一生的好。
怎樣才是最好的選擇,兩人都心知肚明。
終于,君慕之先開口:“此事終難善了,蓬萊内有郭逢未除,此時不宜與天殘門對上。”
南珠“嗯”了聲。
君慕之不再言語。
南珠道:“決定了,就走吧。”
君慕之道:“少主的意思……”
南珠道:“你已經有主意了,不是麼?”方才他對周異說的是“考慮”,而不是直接拒絕。
君慕之擡起臉:“沒錯,我不想放棄。”
南珠轉過身來,看着他。
君慕之亦直視他,平靜地道:“從我十六歲至今,祖父往我身邊塞了多少女人,少主可清楚?”不待南珠回答,他便苦笑:“因為天生殘缺的緣故,這麼多年,蓬萊上下對我的非議不曾停止,平滄公的孫子,未來仙蛇島繼承者,卻是個廢人。”
南珠道:“你……”
“縱然我在别的方面強一點,也不能讓他們高看多少,道途不長,壽元有限,”君慕之道,“倘若祖父還有個健全的孫子,仙蛇島部下絕不會擁護我。為了不讓蓬萊落入郭逢之手,為了少主将來能順利掌控蓬萊島,祖父也必須滿足他們的期待,我有一個正常的繼承者,他們才能安心,仙蛇島勢力順利過渡,我就算完成任務了。”
南珠沉默了。
“如今機緣巧合,我的價值不再隻是用來配種,”君慕之面無表情地道出粗俗的話,“這種機會,叫我如何不動心?哪怕是天殘門。”
南珠突然道:“你以為我在生氣?”
君慕之垂眸不答。
南珠緩步踱到大門口,背對他,望着門外沉沉的黑水,半晌才道:“慕之,你智計強我十倍,心眼比我多,若你在這位置,一定做得比我好,但我南珠也沒你想的那麼不堪,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
他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你期待的英明少主,時常意氣用事,讓你左右為難,若沒有你與平滄公辛苦支撐,我早就死于郭逢之手。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君慕之微微一震,擡眼:“屬下不……”
南珠揮手打斷他,沒有回頭:“我确實在意平滄公的支持,在陰皇窟裡,我擔心你,有平滄公的緣故,可也是有真心的,這麼多年你我一同長大,我身邊最親近的人就是你,縱然你看不起我,我也始終當你是兄弟,你能治好道脈,我隻會高興,豈能讓你為我而耽誤道途?我隻是沒想到,你當真從未用心看過我。”
“少主!”君慕之終是跪下。
“罷了,”南珠道,“或許你又認為我在籠絡人心,如此,我就做個順水人情,靈沙使即日卸職,出蓬萊島,念及昔日之功與平滄公之情,允其回島探親祭祖。”
言盡,人大步離開。
一場君臣情分,終于走到盡頭,誰有心,誰無情,難以言盡。
飛揚的披風消失在門口,帶進一片冷風,空曠的大廳越發冷清。君慕之久久伏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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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顧平林要親自替甘立護法,便與辛忌換了房間,辛忌叫苦不疊,他是恨不得離段輕名越遠越好,段輕名倒沒什麼反應,甚至都沒朝這邊看一眼,顧平林見狀暗暗松了口氣。
這種反應還算安全,他要是若無其事,或者出言戲谑,那才值得警惕。
自己放下“閉關百年”的話,何嘗不是一種試探?倘若他執意不肯罷休,少不得要另作計較,好在此人與前世一般驕傲,自己表明了回避的決心,他是不可能再繼續糾纏的,步水寒與曲琳平安歸來就證實了這一點,前世實在是自己過于執着,才會被帶入萬丈深淵。
接下來,自己隻需照常行事,料想不須多時,他便會轉移興趣,就此離開靈心派也未可知。
顧平林拿定主意,陪着甘立修煉一夜,進度照樣不甚理想,顧平林也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沒再強行提升,按時收功,走出行宮大門。
海境下雨,視野比平日更窄,放眼一片茫茫雨幕,遍地水花綻放,聲音“嘩嘩”如流水,傳入心頭,帶起幾絲難言的惆怅。
雨幕中,一道身影走近。
布衣濕透,雨水順着發梢衣衫往下流,來人毫不在意,雙臂抱劍在懷,渾身透着孤絕之氣。
天殘門人性子大多如此,堅韌又怪異。既然交易已成,顧平林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去自讨沒趣,随意拱拱手就算招呼。
門口的蓬萊護衛見到他,正要進去通報,君慕之就現身了。
“你的決定。”周異開口。
君慕之氣色很差,他慢慢地走出門,也不在意被雨淋,沉默片刻才道:“此事……且容在下……”
“他随你入天殘門。”南珠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