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強詞奪理，”段輕名果然不甚在意，“你所謂的師門之恩，是指掌門的重視，還是指那些下品丹藥？說到底，他們不過是看中我的天賦，幻想我能為門派帶來的利益，恩從何來？”

這話冷心至極，顧平林臉色差極：“至少，補天訣用了靈心派功法。”

“功法？”書卷自手中消失，段輕名從榻上站起身，黑眸裡是毫不掩飾的輕藐，“沒有靈心派功法，我照樣能創補天訣，天下功法為我所用，是它們之幸，我能将它們提升為神級，讓它們名揚萬世，這種機會，多少門派求之不得。”

顧平林竟語塞。補天訣裡，靈心派功法的作用并非不可替代，前世他能在玄冥派功法之上創補天訣，今世就算沒入靈心派，恐怕他照樣能創出補天訣。自幼喪母，此人能在複雜的段氏生存長大，且在未來劍道大成，他想要什麼，根本不需要别人相助。

段輕名見狀微嗤：“沒付出多少，卻想借各種理由約束于我，更是可笑。”

顧平林道：“是指我？”

四目相對，段輕名突然斂盡傲氣，微微笑了，伸手扶住他的肩，似乎有退讓的意思：“我隻是想讓你專心一點，顧小九，我是你的師兄，與你同在靈心派多年，想想我們并肩戰鬥的時候，想想我們抵足夜談的時候，現在你要為一個無聊的女人責怪我，與我不睦？”

在他心裡，曲琳是“無聊的女人”？顧平林有瞬間的錯愕，随即沉默。

兩世糾纏，從不死不休到把酒對月、并肩戰鬥，随着了解日深，自己幾乎就要認同這種亦敵亦友的師兄弟關系了，與此人在一起，一切總是充滿變數，危險，卻精彩、刺激。

然而，自己畢竟不是他，不是驚才絕豔又無情無義的段輕名。

昔日自己受師父大恩，受諸師兄照顧，最後卻連累衆人，如今有機會重來，自己注定不能放下。可在段輕名眼裡，這世上的感情、道德、規矩都隻是可以利用、玩弄的東西，沒什麼能牽制他，如今他更是連曲琳都不在意了。

其實他說的沒錯，自己有太多顧慮。

“好了，小九，”見他這樣，段輕名語氣越發溫和，“你夠強，夠聰明，夠資格與我站在一起，何必在意那些蠢材和女人？我們才是最親密的師兄弟啊。”

顧平林突然道：“段輕名，你并不需要師兄弟，也不需要任何人。”他側臉看肩頭的手：“明公女，曲琳，師父，以及令尊，還有段氏那些家老，你可曾對他們有一絲感情？”

“我不需要。”

“那我呢？你已經夠強夠聰明，還需要我？”

段輕名盯着他。

顧平林道：“如你所言，你不需要感情，你隻是太強，太聰明，也太寂寞了，所以會想要一個跟得上你的人，陪你玩所謂的遊戲。”

“嗯，就算是，”段輕名道，“難道你不願意？”

“你我不是一路人，”顧平林走開幾步，任肩頭的手落下，“我在意靈心派所有人，我的在意是有感情的。你沒有，你的在意隻是興趣。”說到這裡，他回身盯着對面的人：“也許你有足夠的能力藐視靈心派，但我是靈心派弟子，就不可能接受這種行為，至于曲琳，我也不允許任何人動她。”

段輕名看了他半晌：“如果非要動呢？”

“你明白我的底線。”

段輕名微微眯眼：“你要與我為敵？”

顧平林搖頭：“當然不，如你所言，我們同入靈心派多年，曾并肩作戰，我對你始終有幾分情誼，隻要你一日沒做出危害靈心派的事，我們就還是師兄弟。”

段輕名沒再說話，看着他上床閉目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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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行就是冒險，考慮到各種意外，所有人都随身帶着藥品，因此曲琳的傷并沒有耽誤行程，君慕之用靈鶴載她行走，步水寒破天荒地沒有表示意見，也不再像往常那樣纏着曲琳。顧平林看在眼裡，沒打算插手。少年心性而已，真錯過，隻能說他與曲琳無緣，道途本就多挫折，自己再像前世那樣處處幫他，反而會害了他。

據前世的了解，陰皇窟入口是在海境北的一處淺灘上，那裡有大片黑色礁石群，地形很好辨認，入口機關是一塊半人高的、形如長劍的石頭。發現機關的是五名修者，兩個來自仙微派，三個來自魔域，一番争鬥之後，三名魔修獲勝，最早進入陰皇窟并取得傳承，其中一人不慎誤闖天殘門傳承地，被殘祖遺留的地缺劍氣毀去六識與道脈，成了廢人。這些内情由重傷幸存的一名仙微派弟子說出來，世人才知曉緣故。當時顧平林因步水寒之死而半途折返，之後就發生了轟動一時的海骨坑事件。那兩名魔修成功奪得傳承，卻與衆多名門弟子一起死在了海骨坑裡，前後不到三個月。

顧平林記得此事，所以才敢與天殘門交易，隻是諸多傳言都沒有提到厲龜，不得不說，這是一大疑點。

厲龜認得造化訣，必定與百川老祖有關，但前世沒有關于它的消息，唯有一種解釋：前世傳承被發現時，它已經出了意外。今世時間提前，所以它才會現身。

這麼說，眼下隻要找到厲龜，很可能會有礁石灘的線索。

趁着衆人休息的空當，顧平林去找步水寒。

那邊君慕之與曲琳有說有笑，步水寒獨自坐在旁邊發呆，顧平林看得無奈，過去叫醒他。

“師弟？”步水寒還有些懵。

顧平林吩咐：“我要再去查探一番，你跟我去。”

旁邊，一直不吭聲的周異突然站起來：“我也去。”

顧平林知道他是受命監視并保護自己，沒有拒絕，與江若虛說了聲，便帶着兩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