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工夫,毒蛇又變回了懶洋洋的、溫順的模樣。
醉了也不忘戲弄人。顧平林閉了閉眼,心知再多看片刻,很可能就會真的忍不住動手殺他,于是顧平林斷然轉身,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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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幾段遊廊,過了幾座小橋,客房近在眼前。齊婉兒的房門依舊緊閉着,三個齊氏修者坐在台階上說話。
海風吹得頭腦冷靜了些,顧平林停住腳步。
氣怒,不止是對段輕名,而是沒想到,自己一顆道心仍會受前事影響。
到底有恨,所以執念深重。
重來一世,是上天給自己迷途知返的機會,讓自己悔悟過往,堅定道心,絕不可再入魔障,重蹈覆轍。
顧平林沉着臉站了片刻,整理好心境,方才長長地吐出口氣。
情緒平複,記憶随之浮上來。
唇間感覺有些别扭,顧平林活了兩世也沒想到會有這種意外,來自宿敵的觸碰,那定然是與女人親吻完全不同的觸感,危險,刺激,就連回想,也能激得人心戰栗。
殘留的酒香,染上了涼涼的溫度,不知是屬于誰的。
可惡!
顧平林皺眉,緩緩地用袖子拭唇。
若非斷定此人是真醉,自己豈能容他活命!
不同于言語戲弄,一個清醒的男人不會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前世據自己了解,段輕名并不是斷袖。何況自己故意鎖他脈門,又表示出毀他丹田之意,出手破綻甚多,他有足夠的時間應付,除非是醉了,否則不可能毫無反應,就算出自本能……
本能!
猛然間,顧平林想起了什麼,臉色大變:“不對!”
海風,酒香,沉睡的毒蛇。
短短的工夫,所有痕迹像是被抹去了。眼前所見,唯有平靜的海面,珊瑚堆的花叢,寂靜的遊廊,空空的長椅……哪裡還有段輕名的人影!
顧平林獨自站在廊上,臉色鐵青。
從小喪母,能在段氏那種地方平安長大,連睡覺都保持警惕,醉酒也能裝醒迷惑人,這樣的段輕名,就算真醉,也不可能輕易讓人鎖住脈門,脈門被鎖之後,更不可能沒有反抗的本能!
沒有反應才不正常!
唯一的解釋,他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為脫身,他竟用這種可笑的手段刺激自己,當時自己隻需輕輕一擊,他就會丹田破碎,成為廢人!不惜賭上道途來戲弄自己,他敢冒這種險!
那本來就是個熱衷冒險的瘋子!自己居然又被他騙過!
“好!好個段六,好個段輕名!”真氣激蕩,掀動袍袖。顧平林壓抑着内心暴怒,随手一掌揮出,劈得廊外海面水花四濺。
發洩之後,顧平林迅速找回理智,略作思索就快步走到觀微殿外,對門口的侍者說了兩句話,讓侍者進去通報。
很快,南珠與君慕之走出來。
見他神情不對,南珠忙問:“出什麼事了?”
“沒,”顧平林開門見山地道,“我想勞煩君靈使調查一下,近兩日蓬萊島有沒有新客人,尤其是六禦公的客人。”
提到郭逢,南珠與君慕之都神情凝重起來。南珠沉聲道:“六禦公有動靜?”
顧平林搖頭:“猜測而已,隻為私事。”
郭逢那邊的動靜本就該多留意,君慕之“啪”地合攏折扇,點頭:“我這就去查。”
顧平林拱手:“有勞。”
君慕之道聲“客氣”,随口問:“段公子可歇下了?”
“他出去走動走動,醒酒。”顧平林平靜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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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慕之自去暗中調查,其餘人并不知曉。段輕名已經擺脫監視,顧平林反而不急了,回到房間打坐,等待消息。
酒宴很快散了,步水寒等人被侍者送回來,蓬萊海酒後勁很足,衆人腳步都有點不穩,唯獨姚楓長于克制,沒喝多少,他走上階正要推門進房間,卻被人叫住了。
“姚兄。”
姚楓側身看來人。
齊婉兒負手站在階前,一身白底藍紋箭袖,英姿勃勃:“我聽說蓬萊島夜市十分有名。”
姚楓“嗯”了聲。
等了半天等不到想聽的話,齊婉兒隻得問:“姚兄可想去看看?”
姚楓反問:“你想去?”
齊婉兒被問得尴尬不已,好容易有機會來蓬萊島,他自然想去夜市逛逛,可頂着齊氏子弟的身份,行動終是不便,靈心派衆人因為段輕名的緣故對他都很客氣疏遠,辛忌害怕身份被識破,恨不得當縮頭烏龜,所以他才打姚楓的主意,山外姚家的招牌放到哪裡都夠分量,誰知這人太沒眼色,非要挑明了說。齊婉兒咳嗽了聲,硬着頭皮道:“也沒有,不過有些好奇罷了,姚兄若有興趣,我便陪你走走。”
好在姚楓這次很善解人意,轉過身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