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約間,阮钰似是聽見幾句“狐仙”“何以為妻”之類的言語,叫他微微皺起眉來。略思忖後,他雖心中慚愧,到底還是不曾移步。
隻聽一人高聲說道:“博遠兄,你可要想得明白,再如何落魄的子弟,也無有以狐為妻的道理。狐狸乃是異類,怎堪匹配士子?其如今不過生了個女兒,便是承諾日後為你産子,可狐性狡詐,所言又豈能為真?”
又有一人道:“振名兄所言甚是,你若真要認那狐狸為妻,我等恥于與你為伍。”
還有人言:“莫非狐仙如此美貌,竟叫人這般不舍?博遠兄,聽為兄一勸,還是早日另擇良家女子為妻,狐仙再美,能紅袖添香足矣,若真視為妻子,便是我等不取笑于你,你又如何與天下君子相見?”
更有一位似乎與程博遠有親,此刻驟然提出:“博遠莫怪,今日一宴是我特意相請,諸兄為陪客,皆是為你着想。湖東有淑女王氏,是吾妻娘家的姑表妹子,雖不十分貌美,卻也賢惠可人,正适合與你為妻。你若有心,便棄了那狐狸,吾妻前去替你說合,可迎她入門。她性情溫婉,不會嫌棄侄女是狐狸所生,定能好生教養,豈不比那生在荒郊野外的狐狸生母強麼?”
過了好一會兒,程博遠方才猶豫道:“這……君子有諾,豈能輕易……”
其話未說完,另幾人又紛紛起哄,又是譏諷,又是嘲弄,又有規勸。
程博遠遲遲不言。
然而待到此刻,阮钰卻皺起眉來。
他心中明白,若非博遠兄心中動搖,又豈會不嚴詞回絕?這般下去,他恐怕終究要辜負狐妻,另娶他人了。
如此、如此,實非君子所為。
卻聽一旁應辰嗤笑一聲,道:“無恥之輩。”
阮钰回神,不由苦笑:“博遠兄素來灑脫,不知為何要聽進這些閑言碎語……唉,倘若他真要抛棄嫂夫人,那當真便是小人行徑了。”說到此,他又一歎,“君子違背承諾,不養德行,即便學問再好,考取功名之後又能有什麼作為?博遠兄固然耳根子軟,那些人更是好沒道理,明日小生當主動上門拜訪,于□□一事事成前先好生勸說一番才是了。”
應辰斜睨他:“若是那程博遠不聽你勸,仍舊行小人之事,你待如何?”
阮钰微微一怔,旋即怅然:“道不同不相為謀,日後便隻能疏遠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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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上夜景極美,阮钰原很暢意,然而遇見程博遠一事,這暢意倏地被打散,他也再無心于江上遊覽了。
應辰見他興緻缺缺,便道:“若要賞景,也須得心境相配,如今你滿眼皆不是景色,也就不必在此處平白耽擱,書呆子回去抄寫詩文,讀一讀書罷,若再不快活,便去睡上一覺。”
聽了這話,阮钰不由莞爾,先前那些懶懶不稱意,不必回去讀書睡覺,竟也消散了幾分。
而後他随應辰回去,應辰使了個障眼法門,拉了他馮虛禦風一通行走,夜風習習中,煩悶也散得更快了。
次日晨起,阮钰收拾了幾樣拜訪之禮,往程宅而去。
應辰送他一段,待臨近那處時,方才回返。
此番阮钰前往,是為勸說程博遠意欲抛棄狐妻一事,他想:雖說博遠兄已與通溟兄結識,然而此事到底私密,他們不甚熟悉,還是不請通溟兄同去為好。
到了程宅,阮钰輕叩其門。
還是那位壽伯來開門,見是這位熟悉的小相公,便笑着開門,将人請進。同時,他亦往宅中通傳,說是阮相公來了。
程博遠連忙出來相迎,與阮钰互相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