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諸多學生認真聽講時,忽而有陣陣微風浮動,吹來許多紙片盤旋飛舞,上頭似乎還有字迹,頓時引起衆人注意。
霎時間,就有紙片附近的學生禁不住好奇,撿起一片翻看起來。
有了一人打頭,其餘學生紛紛如此。
劉夫子見狀,嚴厲說道:“會講之時,當心無旁骛,你等還不快收攏精神,繼續聽講?”
盧夫子拈須,贊同道:“劉夫子所言甚是,快快将東西放下。”
這兩位夫子平日裡也是之乎者也,滿口大道理,學生們聽得多了,對他們也十分尊敬,都将他們所言當作金科玉律。若是以往,聞得他們如此說,衆人便必然會連連道歉,專心讀書,然而此次卻是不同。
在聽他們如此言語後,衆學生面面相觑,面上的神情都十分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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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辰手掌打在阮钰肩上,與他站在牆角之處,用術法遮掩身形,将這一幕盡數收在眼底。
原來方才應辰帶着阮钰乘風而行,迅速來到劉秀才與盧秀才家中,依照記憶找到他們所藏書信,而後又來此講學處,用法術摧動流風,将那些信紙吹進衆人之間。
如此一如應辰所料,那些學生全都瞧見了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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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劉夫子與盧夫子兩人,斥責諸多學生後,見學生們反應很不相同,居然露出如此古怪之色,頓時心中沒來由生出一絲不妙來。
緊接着,有個學生遲疑一會兒,将手中信紙送給兩人。
兩夫子拿到信紙後,不消細看,就認出是他們的“傑作”,登時面色大變——他們私通的書信,為何會突兀出現在此處?這、這該如何是好!
而學生們在看過信紙後,到底還是信任塾師,雖說上面筆迹很是熟悉,也并未立即相信其上所言。但此刻他們看見兩夫子的神色,哪裡還不确定信上所言是真?刹那間,平日裡裡對夫子的敬重信任,就全都化為了鄙夷。
兩夫子手指顫抖,拿着的信紙也抖動個不停。
他們緊張地擡起頭,看到的便是無數如刺般的眼神,直叫他們恨不能鑽到桌底去。
臉面全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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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處,阮钰心中舒坦許多,說道:“此後他們焦頭爛額,想來也沒那心思再去圖謀未亡人的田産了。”
應辰輕哼道:“之後便看此地縣官如何行事。”
阮钰點點頭。
兩人遂不再多看,應辰拉住阮钰,直接将他帶回别第去。
不久,那兩個秀才想對寡婦做的腌臜事傳開,當即那些學生都恥于與他們為伍,不再去他們的學塾裡讀書。而後這事也傳到縣官耳中,縣官很是正直,聞言大怒,就差人将他們帶到衙門狠狠斥責一番,且以兩人品德敗壞為由,将他們的秀才功名革去。
從此,兩秀才再也無力對那寡婦做什麼,而寡婦因此保住了田産,雖隻孤身一人,但多少受幾分縣官照拂,加之她是個節婦,總有幾分臉面,故而倚仗田産,之後的日子過得倒也安穩。
阮钰和應辰知曉此事後,見縣官清明,也就不必讓阮钰給他的上官寫信報冤了。
而後阮钰放下了一段心事,又見那兩個秀才之事仍舊被人議論紛紛,不由覺得有些吵鬧,于是就要離開。他研究過路線,若要往餘杭去,便得一路離開山東,先穿過江蘇,再到浙江。沿着這路線去找,阮家在山東境内已無别第,再下一處的居所所在則是徐州。
應辰也看過輿圖,阮钰同他商量,兖州與徐州相距不算近,卻有一條直達的水路,而水路比之陸路快上許多,既要前往,不如直接坐船了。
于是兩人做下決定,鎖好門,一同來到兖州的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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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碼頭上各類船隻不少,因頗多水脈彙聚于此,往各處去都有船,那直達徐州的亦頗有幾艘。船有大有小,小的靈便,合适短途,大船則能長久在水面航行,更穩當些。兩者各有優劣。
阮钰仔細看去,發覺不少大船都要運貨,故而船上總有镖師随行,相較一些小船自是安全許多。他不是個喜歡麻煩的,既然用大船便利,也就去找了一艘看起來更穩健的船,與船家商議,待說定了價錢後,便與應辰一起上船。
大船不僅外觀不小,内中還隔出許多小間,都是用來待客的。有船員将阮钰和應辰帶到房間中,阮钰一眼瞧出,此處盡管是盡量收拾過,但看過去仍舊不甚潔淨,除卻一張床外再無他物,着實簡陋得很。但出門在外,也不必計較太多。
船艙有限,兩人隻得住在同一個船艙裡,阮钰身量小倒好些,但應辰長手長腳,也跟着擠在小間裡,就顯得有些憋悶了。
見應辰如此,阮钰便有幾分歉意。
應辰一見便明白他心中所想,說道:“以往我獨自遊曆,風餐露宿也是常事,如今還能遮擋風雨,有什麼不成的?”
阮钰自然知道應辰豪邁得很,而且堂堂男兒出門在外總有不便之處,偶爾受點憋屈實屬平常,隻是他總覺得應辰貴氣逼人,自然替他委屈。但轉念間,這點矯情的心思也就褪去了。
坐大船的人不少,各類人都有,阮钰交了銀子,還能和應辰一起住個小間,但更多人家資不豐,雖是必須坐船,但若要他們再花銀子去住小間,卻也是不願意的。因此許多人擠在一個大艙裡,不僅伸展不得腿腳,還得嗅聞諸多刺鼻氣味,那才是真正的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