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顧依,但他不願讓顧依知道,他待在床上的人看不見的屏風後,并要太醫和其他在房裡的人都當他不存在。
衆人進房時,顧依還沒醒,為方便喂藥,太醫要叫醒顧依,喚了兩聲,再拍兩下臉都叫不醒,趙珩用眼神示意席墨生去看,席墨生剛走過去,就聽他對太醫說:“别這樣紮他,又沒要你用刑,我來叫。”
趙珩猜想,太醫是試圖用針刺來把顧依喚醒,太醫這麼急躁的原因想必是因為他在房裡,并且認為他來的用意不是關心顧依,相反,是有話要問顧依,趙珩自省,确實,他這不聲不響的架勢一點不像是帶着善意。
“呃!”顧依一蘇醒就發出痛苦的呼叫,趙珩相信不會是席墨生造成,要是席墨生用的喚醒手法也是粗暴,那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地阻止太醫用針。
“疼……”顧依的痛呼有氣無力。
“殿帥别急,我幫你翻個身。”
“大人等會兒,傷者趴着喝不了藥,您先把傷者扶坐起來把藥喝了。”
“坐?太醫你認真的嗎?你讓他坐?你沒見他傷在哪裡?”
“趴着喝豈不噎着?”
“殿帥你趴着,我拿勺子喂你。”
趙珩聽見顧依很細微地說了聲‘不用’,接着就一連串痛呼,然後才是咕嘟喝藥的聲響,看來顧依是忍痛坐着喝藥,這配合度真是讓人心……
嗯?心疼嗎?朕心疼他?
“殿帥你喝慢點,藥還燙啊。”
是挺燙的,剛一就口,昨天咬破的唇就被燙麻,顧依抿一下唇,感覺唇内有點異樣的滑膩,像抹了層藥,是昨晚給上的藥吧?味道有些甜,是王藥的味道,不過怎麼可能?王藥不可能進宮,顧依恍然,原來從前覺得王藥的唇很甜,其實嘗到的是藥的味道,這是什麼藥呢?他想以後帶着在身邊,那樣便能随時懷念王藥。
顧依慢慢把苦澀的湯灌入喉,這湯便一點不似王藥熬的味道,又焦又苦,顧依囫囵吞下,他想趕緊趴下來減緩傷處的痛楚,手摸的床是很厚且軟,但對于他的傷依然不溫柔,此時就是一塊薄紗蓋上也能讓他痛苦,他能确實地感覺到傷處的肉在潰爛剝落,他擔心是不是已經見骨?
藥碗見底,席墨生把碗搶去,雙手一撈,竟把顧依從床上給扛到肩膀,這動作難免牽動傷處,顧依沒法再忍,他腦中充斥的就是痛、打爛了、徹底沒了、以後都長不好了,嘴一松就脫口,哽咽着求饒:“别……别打了……求您……求求您……”
劇烈的痛楚令意識處在半暈半醒,顧依再回過神來時已經是趴卧,腰部以下清涼,但腳是掩在溫暖被子下,他感到傷處淩遲般的痛,是大夫在給他換藥,可手法太粗,他想躲避卻無力,隻能像脫水的魚那樣張着嘴奮力呼吸,吸進口的涼氣滞在喉中,他肋骨發疼,胸腔繃緊,無法換氣。
人一旦處于窒息就會激烈地試圖求生,顧依手撐着床要起身,他要學着王藥給他按摩胸口的方式來自救。
“壓着他。”身後的人說話,顧依好不容易擡起的上身就給一雙手壓下去,那手不大,不是個武人的手,此時卻像一座壓頂的山,壓得顧依無法動彈。
“嗚……”顧依無助地掐着自己衣襟,捶打自己心口,他希望這樣能讓呼吸恢複正常。
“太醫,你注意一下他的吐息。”
“席大人,換藥是疼的,喘一會兒很正常。”
“我知道,不過……你就看看,我覺得好像不太對。”
“席大人,沒事的,不是杖脊,不會傷肺腑,呼吸沒有問題。”
席墨生和太醫一來一往的對話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顧依的手已經不受控地松開,唾液在嘴角邊滑落的痕癢是他最後的感覺。
結束了。
“墨生!你在做什麼!”趙珩走過屏風,驚訝地看席墨生跪在床上,用嘴含着顧依的唇。
“陛下!”席墨生擡起頭,口中的濃稠唾液拉出牽絲,趙珩感到刺目。
“殿帥沒氣!”席墨生應了一聲就又伏下去吻。
趙珩看一看呆立一邊的太醫,太醫和助手立即跪地磕頭。
“朕要你們給人療傷,你們竟然在朕眼下殺人?”趙珩怒極,喊聲來人,下令把太醫拖出去斬,太醫吓得喊:“陛下饒命!是燕萍郡主!郡主要臣給殿帥大人下閨房藥,臣沒有答應!臣什麼也還……什麼也沒有做啊!”
趙珩揮手示意把人帶去關,心裡煩着燕萍郡主那不檢點的女人究竟想做什麼?顧依都給打成一灘爛泥,下那種藥還能有作用?趙珩光想就覺得侮辱了自己修養。
席墨生這時已經從床上下來,趙珩湊近去看,因那陣混亂,遮蓋着顧依的被單掉落在地,顧依無遮無掩地袒露,绛紫色的床褥染上烏黑的漬,是他身下傷處的膿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