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八月,皓月當空。
東京城内家家戶戶歡慶佳節,或爬山登樓争睹明月,或焚香拜月祈求神明保佑。
在這萬民同慶、舉國同喜的夜裡,殿前司指揮司裡的氣氛卻不喜慶。
規模不特别大的殘舊官署此時空蕩蕩,職掌指揮司的殿前都指揮使已帶齊人馬入宮,宮裡此時正擺着皇宴,殿前司負責宮内的護衛任務。
官署的後院有簡陋的官舍,供指揮使和家人住宿,隻有兩間卧房和一狹小的廳堂,指揮使顧依的七個弟弟都在廳中,他們分列兩排,肩并肩地跪着,各各頭頂盛滿涼水的木盆。
今年滿十五歲的老二顧爾渾身濕透,他先前翻了一個水盆,負責監視兄弟們受罰的家仆顧業立刻給他再裝一盆,然而這時他雙臂抖得厲害,随時可能再翻一次,顧業立刻上前穩住水盆,說道:“二公子,您堅持一會兒,大公子快回來了。”
“業伯伯,大哥不是在皇宮嗎?”冒着滿頭汗的老三顧叁問。
顧業拿帕子給顧叁擦汗,答說:“你們闖那麼大禍,把九公子帶去觀潮居然沒帶回來,九公子又不似你們那樣身強體壯,大公子知道了哪還能安心在皇宮?早就回顧府去探望九公子。”
老四顧寺問:“九弟自己回家了嗎?那不就沒事?”
“如果沒事,大哥就不會派下屬傳話讓我們跪着反省。”老五顧武回答,老六顧琉點頭附和。
“大哥要打我們嗎?”老幺顧霸憂心地問身旁七哥。
老七顧戚聳肩,這半個時辰他不僅一滴水不灑,還面不改色,像毫不費力。
“九弟一定是又染風寒吧?大哥才會把大嫂給叫去。”顧爾說。
顧寺問:“那爹會不會怪罪大哥?”
“老爺那麼疼九公子,你們覺得呢?”顧業無奈地歎氣。
七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虛地低下頭去。
顧家家主顧秦任職樞密使,娶了當今皇上的姐姐為正妻,隻生有一嫡子,就是這七兄弟們口中的九弟,顧玖。顧玖之上的八個哥哥都是庶出,長兄顧依年僅二十,他參軍六年,因戰功擢升至三衙,任統領禁軍的殿前都指揮使。
顧家庶子自小在顧府都吃着苦長大,不被家主人當孩子來養,生活和奴仆沒兩樣,顧依功成名就之後就把七個弟弟接到身邊來帶,他希望弟弟們都能過上好日子。
“殿帥回來啦!”官署守門的雜役喊,顧家七子立刻挺直腰杆地跪,他們都背對着門,聽見平穩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走來,兄弟們仿佛嫩能感覺這人走路帶起的風,背脊不由自主一陣陣泛涼。
“大公子,您辛苦了。”顧業哈着腰上前。
“不辛苦。”
一聽大哥開聲,七子不約而同肩膀發顫,顧爾的盆又撒出水。
顧依看一身濕嗒嗒的二弟,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就湧上胸腔,身為老二,不但管不住弟弟,還帶着弟弟胡鬧,最糟糕的是武功竟然比弟弟們差!
顧依走到弟弟們跟前,顧業拿來一椅子給他坐,他揮手支開。
“我要你們晚上等我回來一起慶中秋,誰來給我解釋,怎麼就跑錢塘江去觀潮?”顧依背手而立,視線掃過一個個都不敢擡頭看他的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