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再言拿走耳墜被人發現了,這果又是如何? 臨生口上辯解,卻無佐證,按照璟國例律,竊值一匹者,杖責二十,竊值五匹者,判處一年,杖責七十;竊值五十匹的者,要流放......”舟弄分析到每一步,同沐臨生細細梳理問題,像個老父親似的苦口用心道。
聽到這兒沐臨生面露懼色,後又委屈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仍由着他們偷走我的東西?”
舟弄鎮靜着道:“那徒弟遇事可有想過來找師傅。”
沐臨生冷靜下來又覺得酸澀。舟弄繼續道:“臨生還小,遇事要先找師父,告于師父,我若曉得這物件于你何等珍貴,定會想辦法替你讨回。”
說到這,舟弄停頓住了,或許是覺得自己虛僞,或許覺得無能,有時候在意之人越痛苦越覺得自己無能,事實上舟弄并未讨回那耳墜,但至少沐臨生每遇見問題願意同他商讨,他就可以替徒弟躲避掉受傷害的風險,或者提前打好一對耳墜了卻沐臨生心結。
還好,還好劉夫人并未追究,還好,還好小丫鬟也未受牽連,還好,還好沐臨生還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舟弄借着上半輩子的光景給沐臨生講了最後一個道理,那便是“棄。”
“若連師傅也沒有辦法,那就要棄了這個念頭。”
沐臨生不解,為什麼耳墜子明明讨回來了,師傅又說要棄了這念頭,事情已經不像原本那麼簡單,他氣憤地推開環繞着自己的手臂,糖葫蘆摔落在地上,發出糖衣碎裂的聲響。
沐臨生怒吼道:“徒兒隻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罷了,師傅卻說要棄了這念頭,若遭受委屈,卻不極力讨回,那是無能!”随即跑了出去。
沐臨生哪知道,他的師傅本就是一個普通人,他也試圖讨回過,今日清水鎮劉俯跟前。
“铛铛铛。”
“你是?”側門打開一條窄縫。
“叨擾了,我是前些日來為劉夫人診治過的大夫,這是我的醫牌。”
“額,好像是有些印象......”
“可以方便請見一下劉夫人嗎。”
“先生稍等。”
家奴轉告之:“夫人,前些日來訪的舟大夫請見。”
劉夫人驚慌道:“咳咳,他來做什麼?”
家奴:“小的看那模樣,該是來為前兒的事給夫人道歉的。”
“道歉? 我都不追究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劉夫人思前想後:“莫非是看出這耳墜子的端倪?”
“畢竟是前國皇帝賞賜給唐宛的遺物,總感覺惴惴不安。”
“荷花。”劉夫人喊道“快,快去将人打發走。”
舟弄于門前等到的卻是一盆冷水。身穿粉衣的小丫鬟嚷道:“昨日我已将事情原委告于夫人,夫人心善,舟大夫為小弟子的事兒來回跑,茶水是夫人送的。”
小丫鬟後又笑着上前補充:“你也該是慶幸這物件特殊,偷東西偷到官家被放過的,還是頭一遭。”
舟弄沒聽明白其中意思,顫巍着脫下外衫,取出内裡的圖紙,心想“還好圖紙沒有事。”他又望向小丫鬟的背影。
“早知道會這樣,還是來了。”
舟弄想讨回,隻是讨來一盆冷水,一些冷眼,一道天雷,他轉身往街道上走,人們常常投來異樣的目光。
“師傅,對不起。”
舟弄擡起頭打量他,眼前的人像是一隻誤傷主人的家貓,怯怯的眼神看着自己。
“遇事慌亂,随性而為,現又苛求自己道歉,一炷香的時辰陰晴多變,這不是錯了這是怕了。”
舟弄道:“小臨生為何直哆嗦,怕什麼?”
沐臨生被點破,畢竟是曾救自己于水火之人,現下阿甯和小源了無音訊,若師父一氣之下不要自己,那他就真的孤苦無依了,況且師父畢竟是長輩,自己怎麼能說他無能呢。
害怕再次被抛棄的恐懼壓制着他,卻不知作為一個普通醫者,看盡人生百态,也有許多恐懼壓制着舟弄。
舟弄繼續道:“剛才為師講,做每一件事要思慮到下一步。倘若事情的結果是你難以承受的,那就要愛惜自己羽翼,放下心結。”
“若...若徒兒放不下呢。”沐臨生謹慎問道。
“若放不下,那便是自願跳入這牢籠,萬丈深淵,無邊苦海。世上美麗的傳說有很多,漫長歲月裡大多數是獨木難支,絕處逢生的卻是少數。”
“人生苦短,半真半假,為師不希望臨生養成執拗的性子,行兇險之事,枯木逢春又如何,絕處逢生又如何,百年苦海,隻争一朝不算赢,是遲來的公道罷了。”
沐臨生心想:“若一副耳墜的苦海是流放三千,那便是這世道的錯。”
舟弄見沐臨生若有所思,于旁取下一串糖葫蘆道:“小臨生先想着,為師要開動了。”咬下一口,又見沐臨生重新盯上糖葫蘆。
舟弄噗嗤一笑:逗你呢,這些全是你的。”
将手中的糖葫蘆塞進對方嘴裡,又将沐臨生重新抱回腿上稱了稱道“的确是長大一些,都重了。”